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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有规则 2006-05-15 23:15 收藏:1 回复:11 点击:1951
那天是父亲的生日，父亲七十二岁了，生平第一次赶上父亲的生日。也因为第二天我的离开，父母兄弟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在关中话里，把父亲称呼大，偶有似乎文明一些的人家，称呼爸爸，我们兄妹把父亲叫爸爸，倒不是我们能文明到哪儿去，只是父亲在外教书。后来很多年，我都想试着叫大，但始终说不出口，现在单称爸了。 晚上说笑间，父亲突然转了话题，说大伯有次和他闲谈，说他哥俩比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长寿。父亲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在我心里如同霹雳，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也许商量好了，母亲接着和儿子们说，前些日子和妹妹说过老夫妇身后的事，起码先把百年的衣服给做了，妹妹的反应有些激烈，就没有再说。在关中一带，也许平民百姓得了皇家的遗风，生前都把自己的身后事要安排明白，可平民的儿女没有皇子孙的大气，从感情上是很难接受的。我和兄长一样，长时间无语。父亲接着说，也没什么，毕竟要面对现实，再说七十古来稀，年龄大了，也怕到时候儿女手忙脚乱。兄长说，从来没想过这些事，过后和我商量吧。我知道兄长的意思，当面谈这事，谁都会不自在的。我也说，尽管放心好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和父亲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日子寥寥无几，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就不在身边，在数十里外的学校教书，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数十里的距离在我幼稚的心灵里是光年般的天文距离，家里只有母亲，我，还有小妹，兄长也和父亲在一起，以至于我最初的认识，以为家里就我和妹妹两个孩子。八五年父母亲才结束了两地生活，团聚了，但兄长已参加工作，我和妹妹上学，住校的，一家人其实还是没有成天在一起。八八年，我上学到安徽，从此离父亲越来越远，也因为自己的原因，以至于现在两三年才见一次。随着年龄的增大，我越来越在心里感到对父母的歉疚，父亲七十的时候，我曾想，每年最少回家一次，安慰父母的思念，可后来还是因为变故未能如愿。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教师，五七年始，九五年退休。父亲年轻的时候我自然没有见过，但看他的留影，真正的意气风发。父亲的留影很多，这可能将是儿女的一笔精神财富。影像中，以黑白居多，且形象和他的教师科目不相干，或者在做乐队的指挥，或者是小提琴的演奏，很是风流。那时期父亲在中学做教师，相传他走到哪个学校，那么这个学校的文艺活动会在全县拔头筹。父亲善器乐，我是知道的，因为家里很多旧乐器，二胡弓上的马尾和提琴上的弦是我儿时的玩物，也是我向玩伴的绝对炫耀，谁家都没有。马尾和琴弦后来成了我和小友交换玩具的筹码，为我换来最多的是红色的墨水，把自己装扮成教学的先生，不过最有趣的是一把小军刺，这军刺在我上大学后父亲的搬家中弄丢了。目睹父亲教授器乐，是我上高中后的回家，但不是我原来美好的想象，教者虽然有势，但有些苍老，学者虽然年青，但从琴弦上淌下的全是吚吚呀呀，连母亲都有些受不了家里这难听的音乐。不知是不是我没有音乐的天赋，还是父亲的偏念，我终究和音乐不沾边。 父亲是语文教师，可惜做了近四十年，我从没听过他的授课。在我做教师的时候，我甚至多次想象过父亲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但这想象不会得到印证了，一是父亲已经退休十多年了，二是在我做教师的那几年，我们父子从没谈过这话题。 对我而言，父亲是个温和的人，作为儿子，父亲有过严厉的批评，但从没有动手打过我，但我知道父亲曾用皮带打过兄长，因为他对音乐学习偶尔的厌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说过我思想很肮脏，为什么事没有印象了，但我当时很是惊诧于父亲的判断，以为他能深入我的内心世界，知子莫若父是我当时的叹服。 父亲是个开明的人，对待儿女的恋爱与婚姻从未干涉，即使在我决定来黑土地上工作安家，父亲也没有阻拦，只是说走得很远，团聚的时候会少之又少，会有思念之苦，当时我以为是在说父母苦，现在懂得也是说我苦。 退休后，父亲不再有高尚的事业，虽然成天他的年长或年轻的学生会来探望，他除了继续的勉励外，最多的还是和学生交流音乐，会兴致勃勃地把妹妹为他购置的钢琴弹奏一番。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赶了回去，父亲虽然此前说不回去也行，但我知道，我得回去。不光是因为为了祖母，也是为了父亲。父亲八岁时自己的母亲就去世了，对于继母，父亲很是尊重，始终感动着祖母和叔叔姑姑们。 现在，父亲总是和母亲一起，弄着那畦菜地。妹妹抱怨他们的风吹日晒，抱怨着蔬菜收获的不值得，可我却予以赞成，因为我看见父母在这其中的怡然和乐趣。 我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母亲和妻都说我在言行上，越来越像父亲了，连抽烟的样子，甚至生活上的很多习惯。但我知道，在我内心，父亲不是一座神，虽然我可能永远不会懂得父亲，但我愿意做他的影子。 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我叮嘱兄长，把父母的百年大事得安排一下，兄长说衣服今年就能做，但墓室的建筑得明年了。我说，到时候我一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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