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yc姚律师·个人文集文章-混沌童年

　　 1、最早的记忆
　　
　　留在我脑子里最早的记忆是：我妈站在北厦的堂屋里，用右胳膊抱着我，我坐在我妈的右胳膊上。我看到我家北厦的地板上、桌子上到处躺着兵，每个兵都搂着一支长枪。他们都很累，睡得呼呼的。
　　长大后我问母亲，母亲说，那是46年刚解放，解放军要到河南去，路过咱们村，解放军兵多，咱村家家户户都住满了。
　　 46年时，我还不到一岁。根据母亲说的，我的记忆是对的。
　　
　　
　　 2、奇怪的恶梦
　　
　　小时候我经常做这样的梦：一片细沙地，平展展的，一望无际；一会儿这一片平展展的沙地，变得坑坑洼洼，麻麻扎扎，看后身上起很多鸡皮圪瘩，极不舒服；一会儿，忽然一块巨大的石头，向我压来，使我出不来气，我就大喊大叫地醒来，身上冷汗淋沥。几乎天天夜晚都做这同一个梦。大人们认为我中了邪，就叫来阮康池的奶奶来给我看，她说这是“惊风” ，就拿一个碗，里边放一把小米，倒上水用指头搅一搅，她喝一口，再喷到我的身上、脸上；反复地喷。然后我妈就按照她的吩咐，给我缝一个小小的三角布袋子，里边包了红色的粉末，让我戴在身上，并吩咐我每天把袋子放在嘴里咬几次。我印象作用不大。
　　奶奶说：“都是小深那死东西，把娃吓的！”
　　小深姓赵，官名叫赵廷彦，人瘦得精干，专长杀猪、杀牛、杀羊。人们叫他“杀牛贼” 。他和我爸同辈，比我爸大，我叫他伯伯。
　　我经常看小深伯杀猪。几个彪形大汉把猪按在一块石头上，那猪惊恐地大声哼着，拼命地挣扎着。小深伯端一个大盆子，里边放些水，再加些食盐，用手里拿的杀猪刀的把子把水搅一搅，然后把盆子放在猪头部的地上。这时小深伯把牙一咬，嘴抿紧，上身前倾，脖子上的旱烟袋悬空晃悠着。他左手按在猪头上，右手握的刀子刀刃朝外，用刀尖在猪的两条前腿之间试两下，选好进刀处，狠劲一捅，猪血就顺着刀涌了出来，“哗哗哗”地流进地下放的盆子里。小深伯缓缓地拔出刀子，刀子上全是血沫子。一会儿，那猪不哼不闹了，血也只是嘀哒了。这时小深伯又用刀尖在盆子里搅几下，吩咐主家“快拿回去紧一紧（加热的意思），紧嫩些好吃。”接下来，小深伯在猪的一条后腿蹄子处割开一个小口子，拿起一根小姆指粗细的铁通条。手握住弯成园坏的一头，把圆形的另一头从刚才割开的那个口子捅进去，抽出来再捅进去，再抽出来。每捅一次改一个方向，成放射状，把猪的全身捅了个遍。然后抓住那个猪蹄子，嘴对着那个口子拼命地吹气。换气时赶快把那口子握紧。小深伯吹气时那原本瘪着的双腮象吹圆的猪尿泡似的，胀得特圆。一会儿那死猪就被吹得鼓膨膨的。用一根细绳子打一个“猪蹄子结”把靠吹气的口子上边扎紧，放进热水锅里转几圈，就开始给猪褪毛。不一会儿，一条黑猪就变得白胖白胖了。有时小深伯还和旁边的妇女调笑说：“你看这白胖白胖的，和你一样吗？”旁边那妇女骂道：“把你个挨千刀的！说的是你娘来个脚！倒是和你老婆一样！”围观的人们都开怀大笑。
　　小深伯三大两下把猪头砍下，在别人的帮助下用绳子绑住猪的两条后腿，把无头的猪倒挂在一根横杆上，开始开肠剖肚，掏心挖肝……那些大狗小狗们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等着骨头；我们这些孩子们争抢着要猪尿泡，吹圆了好玩。
　　有一次小深伯正在杀羊，不知道是谁调唆我说：“铁锤，你敢叫他‘杀牛贼’吗？”小孩子都逞能，我说：“咋不敢？”于是就在小深伯正在剥羊皮时，我就叫了一声“杀牛贼！”小深伯火了，放下羊皮不剥，掂着杀羊刀就来撵我，我吓得急蹿。当时是上一个小坡，蹿不动。其实小深伯只追了几步，就停下来在地下跺脚，听起来好像还在撵的样子。我却不敢回头看，还在一直逃命。
　　也许就是这样受惊了？但我做的梦却好像与此无关，并没有人持刀撵着要杀我呀。
　　长大后，我知道那三角袋子里装的是朱砂，朱砂是镇静的，看来还是有一定医学道理的。
　　
　　
　　 3、最怕剃头
　　
　　我们小时候，头发都是用以铁夹钢锻打的剃头刀剃的。大约五公分长二点五公分宽的刀子，安着一个约八公分长的木把儿，可以折叠，刀刃压进木把里。在细磨石上把刀刃磨快，再在抻紧的布条上正着反着连续披几下，就可以用了。
　　那时我们的头型是这样的：正面头顶上留一个小辫子，长度达到眉毛，象女人们的刘海；再从小辫子开始在同一等高线上留一公分宽的箍子。活象现在人们夏天戴的没有顶的遮阳帽。这样的头比较难剃，要很留心地慢慢地剃，剃起来象往下拔头发一样，生疼生疼。所以孩子们都不愿意剃头（我们这儿把脑袋叫“骶脑”，所以把剃头就叫做“剃骶脑” ），每剃一次头就象杀猪一样。先是一见大人烧热水磨刀子，就急急忙忙往外逃窜。很显然是要被大人抓回来的。被按住把头洗了，然后被几个人死死按坐在凳子上，持刀的人用左胳膊把孩子的头夹紧，用右手持刀慢慢地剃。剃得越慢就越疼。被剃头的孩子疼得大哭，甚至“日你妈、日你妈”的破口大骂。你再哭再骂，大入绝不放松，直到剃完为至。剃一次头象受一次大刑。
　　按风俗，这种头型是要留到十二岁的。为什么叫“箍子”？就是生命的保险带，由它在头上箍着，性命才有保障。
　　我头上的箍子记得是在七岁的时候被剃掉的。那是以绝食和大哭大闹为代价，父母亲才不得已而同意剃掉的。同时也以大哭大闹赢得了再不穿开裆裤的胜利。
　　过了不久就留上了小分头。那小分头不是用推子理的，而是用刀子剃的，那时还没有推子。也许很多年轻人很不理解，一些反映五十年代的农村电影为什么上边人物的小分头下边一圈是齐争争的，而不是逐渐地由低到高。就因为那是用刀子剃下的，而不是用推子推下的。
　　大约是1955年吧，农村才见到理发推子。但由于技术不过关，深一下浅一下，理下的头发象狗啃过似的。但有一点，除了推子不合适而夹头发的时候，理发再不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