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顽也·个人文集文章-情动（三）

　　三、
　　
　　出了正月十五很快就是雨水了。春雨贵如油！于是，在田间、在枝头便渐渐地爆出一个又一个嫩绿的新芽。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一清早，其二就像一只欢快的报春小喜鹊赶着去见大元和九斤。
　　他俩都住在横港镇上，而横港恰在玉桥和白水桥两桥相连之间。这横港桥其实就是一狭长的小岛，东南有城堡城高二丈六尺，宽一丈九尺，周长一百四十八丈。东西有门，有吊桥，城门楼二角楼四。是前朝遗留防御倭寇所用。镇西北是一长街，沿街有米庄、轧米长、杂货店、炯纸店、鱼行、肉庄、酒店、茶馆等等好不热闹。在镇中拦腰处却有一石拱桥一头通往玉桥，一头通往白水桥。桥头上写“通天桥”与守丙子年建。
　　
　　九斤的家距离玉桥近些，大元的家则更靠近白水桥。其二先见到了九斤，他正在自家的铁匠铺里帮他爹铁匠张老六掌马钉呢！其二也不说明拉着九斤就继续往大元那跑。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在往白水桥去的码头上找到了他，原来大元刚从白水桥回来，也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他们。
　　
　　“大元哥哥……总算……找到……找到你了……”其二跑得急见着大元一个劲的气喘，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还是九斤替她把话说完：“其二妹妹一早就来找我，说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谁知找了你半天，你小子又上哪溜达去了？”
　　“别急，别急，歇会再说么！”大元轻轻地拍打其二的背帮着她顺气，一边笑嘻嘻地回答，“我一大早就赶着去排队报名了，哇！没想到人还真多，排了半天才挨到叫我的号，你们猜我是第几号？嘿！偏巧是第一百零八号！”
　　“等等，别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吐沫乱溅的，什么排队报名？什么一百零八号？你入了梁山好汉还是怎么的？”九斤听得是一头雾水，可是看着大元那喜笑颜开的表情他也觉得高兴。其二在一旁却有些急了，他们怎么自顾自地说，也不听听她的。大元已瞟见了其二的表情，又故意要吊九斤的胃口，便忍着不说了。
　　“其二妹妹，你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么？”
　　“是啊，可你们都不听人家说么！”其二本来想耍小性子的，可是却藏不住她心里的快乐，“我的好消息就是——三公公说，我-可-以-不-走-了！”
　　“真的？真的不走了？！”
　　“你不是说这个月底就要和三公公一起再往南边走么？”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三公公说他老得再也走不动了！”
　　“呵，那就是说你会一直住在这里？”
　　“对呀，我可以和你们一直在一起了！”
　　“哇，真是太好了耶！”九斤和大元乐得一下子把其二抱了起来，三人笑得像云雀一样轻快。
　　
　　“哦，对了，大元哥哥，你的好消息还没说呢！”自己的快乐被分享了，小丫头别惦记着分享别人的快乐。
　　“是啊，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九斤自然惦记着大元那一百零八号的事。
　　“是这样，我听说江南铁路师范传习所在白水桥开了一个班招生二十名就赶着去报名，没想到来排队的会有那么多人，我正好是第一百零八个。过两天还要考试才能录取呢！”
　　“哦，原来你小子是要去念书啊，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后你成了秀才状元郎可就瞧不起我这个穷小子喽！”九斤听了大元的消息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是戊戌变法的第十年，虽然由梁启超、康有为等人发启的维新运动是惨遭失败。但“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这一系列的新思想新思潮却如星星之火在四处燎原起来。所谓传习所也就是类似学堂的地方，它提倡西学一般分文、实两科。文科注重文、史、哲学，实科注重数、理、化学。但能上传习所或学堂的大多还是家底殷实或有人资助的孩子。大元的家也不算富裕可他的父亲李文慕在镇上的轧米行做帐房先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心一意都把希望寄托在大元的身上。虽说自己识字有限可接受新事物还挺快，他见米行的老板都把儿子送到了省城学堂念书，便也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元有出息。省城读不起就读县里的吧，就是这样也让他预支了一年的花消。大元心里也盼，盼自己能在新年里早早的进传习所念书。所以他一报上名还来不及告诉父亲就赶着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九斤和其二，好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分享这快乐，可没想到九斤并不高兴。
　　
　　“念书有什么不好，人穷志不短！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念，人家大学堂里还有专门的女子讲学班呢！其二妹妹，说不定也可以去念！”
　　“哼！我才不稀罕！学了那些又有什么用，将来做官了还不是一样欺负人！呸！做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九斤一提到那个“官”字就觉得牙疼，这也难怪！官字两个口，九斤在他爹的铁匠铺里没少瞧过那些横行霸道的官差是如何官官相互欺压凌辱他们。这就是九斤和大元最大的差别，横港镇最穷的人大都集中在玉桥那一带，而富人们全住在白水桥附近。
　　
　　九斤的话让大元很不舒服，可是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僵硬，两个人忽然谁也不说话了。还是在一旁一直听着的其二灵机一动，她可不喜欢看着这哥俩一早就站着吵嘴，本来大家是开开心心的么！
　　
　　“喂，我-要-吃-胖-头-鱼！”其二大声对着两人喊了一嗓子。
　　“啊？”九斤和大元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冷落了这位小姑奶奶了。可是，这丫头的话怎么每次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我没听错吧，现在吃胖头鱼？鱼船还没收网呢！”
　　“就是，吃你个大头鬼！一到早就想到吃，你是猪小妹投胎啊！”
　　“哼，我偏要！我不信吃不着，我自己上白水桥钓去！”
　　
　　其二一边说着，一边就往码头上的一艘小船上跳，吓得九斤和大元根本来不及阻拦也只好忙不迭的跳上船去。
　　
　　早春二月的江风吹在脸上还有些隐隐的痛，可江面开阔一览无遗。春江水暖鸭先知，放鸭的人赶了一大群鸭子在他们面前划过，鸭子叽叽嘎嘎的好不热闹，似乎在说：春来了！春来了！白水桥的胖头鱼最好吃！三人笑着追赶着鸭子，小船一会儿就驶向了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