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顽也·个人文集文章-情动（四）

　　四、
　　
　　白水桥的胖头鱼真是出了名，就连才穿开裆裤还挂着鼻涕的娃娃都知道——“鳙鱼头，肉馒头，味美三载有余香！”这说的就是曾经有一位钦差老爷下江南巡视民情，路过白水桥的时候吃到了这儿的胖头鱼，竟是三年不忘其味，而白水桥也因了这胖头鱼还形成了一条别有风味的鱼塘街。鱼塘街上多的便是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吃鱼铺子，最出名的要数香满阁的“砂锅煨鱼头”汤色如乳，鱼肉白里透红细嫩似豆花，绝无土腥味肥而不腻，美妙绝伦。可是煮鱼头大抵也算是懒汉吃法，因为无须更多复杂的做工，只是将鱼头劈开，略略在油锅中煎一下，然后放进砂锅里煮，再撒上点姜、蒜、葱即可。所以，在白水桥能看到最多的还是那些停靠在码头岸边的渔船，吃客们就坐在船上等着那些一条条还活蹦乱跳的胖头鱼被从水里现捞上来，活杀后直接下了锅入了汤。这种吃法最简单也是最鲜美的。
　　
　　白水桥已经到了，可大元和九斤带着其二却不急着上岸，小船先在港口里穿来穿去绕过停泊的船只。然后便沿着河道往里行驶，走了约莫一里多的水路才远远的看见好大的一片鱼塘。日已上三竿，水面平静如镜，周围没有一条船一个人，连条鱼影子也都没有。
　　
　　“好静啊，怎么连个鱼泡泡都看不到，我们干嘛来这里？”其二有些纳闷地瞅着那哥俩，太阳就在她眼前晃着，泛起的波光使她觉着眼花。
　　“嘘——”大元趴在船舷上朝其二打了个手势，而九斤收了船桨在船尾也正低头仔细地注视着水面。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小船兀自在水面上慢慢地打着转，没有人说话。
　　
　　忽然，只听见“扑通”一声，等其二回头看时，大元和九斤两人已同时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水花溅得其二满脸全身上下都是。她还来不及把水给抹了，就听见自水里传来两人的吆喝：
　　“其二妹妹，小心了！”说话间大元和九斤就从水里抱出一条老大的胖头鱼并往船舱了里扔。
　　“乖乖，好大的鱼头！”其二伸伸舌头赞道。这条大花鲢虽不是鱼头王可它也有三四斤了，整个身体和尾巴加起来都还没有鱼头大。
　　
　　“鱼头大才好吃么！初春的鱼脑子最嫩呢！”九斤盯着那条胖头鱼已经在咽口水了。
　　“我听人说，紫禁城里的老佛爷也爱吃这鱼脑子，还叫它为‘龙涎’！”
　　“什么龙咸龙甜的，就你学问多！快把船上的篓子拿过来，别叫它跑了！”
　　“得令！看你往哪里走！”大元嬉笑着一边唱起了《白蛇转》里的台词一边和九斤一起把那条胖头鱼弄到了鱼篓子里，胖头鱼挣扎了半天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也，喘着气瞪着鱼眼乖乖地招安了。
　　
　　“啊啾！”
　　“啊啾！”
　　
　　这是初春，还有些倒春寒。大元和九斤刚刚入水捉胖头鱼时心里热火着可不觉着，可是这伙儿被风一吹再加上衣服裤子全湿了便有些着了凉。但船上也没有火没有干衣服，于是他们便寻了一个地方靠了船，准备着上岸取暖。还没停稳当偏偏就遇上了九斤最痛恨瞧见的人。
　　
　　来的是一艘黑漆明瓦的大船，船蓬上烫着刺眼的金字，斗大的“赵”字恶狠狠地在风里头扬威着。
　　
　　“笑面虎怎么来了？”
　　“闻着腥味来的呗！”
　　“大元，九斤哥哥，你们抓的胖头鱼是不是他们家的？”
　　
　　其二的话音刚落，一个着锦衣瓜皮绸帽的少年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呵呵，好聪明的小丫头，没错那条胖头鱼就是我赵家的！”其二仔细瞧着，他非但不似九斤说得那般丑陋而是浓眉大眼一表人才。他就是“笑面虎”啊？其二看看九斤又看看大元，好象在嗔怒他哥俩在上元节上骗了她。九斤和大元却在犯嘀咕，这小丫头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正是偷着到赵家鱼塘里来抓鱼呢？
　　
　　“呵呵，别以为没人看见你们就可以随便上赵家的鱼塘来抓鱼，要吃鱼先给银子！不过我要是也有一个这么水灵可爱的小妹妹，我定会分文不取白送了给她吃！”这个锦衣少年正是九斤嘴里的笑面虎，也是福佑县白水桥鼎鼎有名的富商赵八爷的独苗，赵家的大少爷赵小虎。别看赵小虎年纪尚轻，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经颇有他老爹的真传了，似笑非小口蜜腹剑。
　　
　　“呸！老天瞎了眼，你们赵家出你这一个已经是走狗屎运了！其二妹妹别理他，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大元，那个金什么什么其外，败什么什么其中？”九斤边说边把其二拽到了身后，生怕赵小虎就会跳过来对她不利。
　　“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元看了一眼九斤摇摇头心想，叫你和我一起去念书还不肯，这会要用上了吧。可大敌当前首先得一致对外，于是他也加入到战斗中来。但大元到底是读过几年私塾的，再说他爹好歹是轧米行的帐房先生，米行归商航管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大元不象九斤那般鲁莽他是先礼后兵：
　　
　　“赵公子，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你凭什么非说我们抓的这条胖头鱼是你们赵家的，鱼身上也没写字。”
　　“就是，你这混蛋，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抓了你家的鱼，是左手抓的还是右手抓的？”
　　“呵呵，赵家的鱼塘方圆几百里，要是没一点暗记，不是早叫那些贱民给偷光了么？！”只要有人一踏入鱼塘的边，消息就会很快传到赵家。想抓一条漏网之鱼，抱歉！难遂两位的心愿！”赵小虎仍是脸上带着笑客客气气地说话，可那一双眼睛却不安分总是瞟到九斤的身后。他心里暗筹，这小丫头长大了一定是个标致的美人，以前怎么就没见过？
　　
　　其二现在才有些明白为何九斤哥哥这样讨厌他，笑嘻嘻的果然不是好东西。她瞪了一眼赵小虎，见赵小虎眼睛滴溜溜地总围着他转，心里便有了主意。于是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故意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样吧，大元哥哥，九斤哥哥你们也不要和他争了，我去问一下胖头鱼，要是鱼儿点头我们就还给人家，要是鱼儿摇头我们就留下，反正鱼儿是不会骗人的。”说着，其二就走到了鱼篓子前，她蹲下对着那条胖头鱼就嘀咕起来：“鱼儿，鱼儿，你要是真的是赵家的就乖乖的回去吧，要是你不是赵家的我也不吃你了。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又被人捉了去。”说完，其二竟把那条胖头鱼扔到了水里。胖头鱼本来只求快刀一死，谁料突然间获得了新生，那乐得是屁颠屁颠的赶忙往深水里钻，也顾不上感恩涕德了，大恩不言谢还是走为上吧！
　　
　　赵小虎没料到小丫头会这么着，九斤和大元也没想到。三个人面面相觑，仿佛是念到一半的文章忽然没了下文停在了半空中。
　　
　　“呵呵，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小丫头，有意思！走！我们回去！”赵小虎有些悻悻然，既然没得玩了便只好鸣金息鼓打道回府，反正不是冤家不碰头，他们几个总会再见面的。
　　“哈哈，其二妹妹，真有你的，你这小脑瓜就是和我想得不一样！”九斤见赵小虎灰溜溜地走了，心里可高兴了。
　　“其二妹妹，你是怎么猜到那鱼塘就是赵家的？”大元也乐可他还惦记着刚才的疑惑。
　　“三公公说，无风不起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我一见到那鱼塘就觉得那一定是笑面虎家的，见到了他就更觉得是了。”
　　“可你以前并不认识他，顶多也就看灯的时候我们提到了一点点么？”
　　“是啊，可我就是这么想的，一点也不费劲。有时候，我还会想到许多我从来也没见过的人，也弄不明白的事，不过那些都很零碎，我也说不清楚。三公公说那些都是我的梦，不过，为什么我的梦这么奇怪而且白天也做呢？”
　　
　　“哈哈，其二妹妹原来你总是做白日梦啊，难怪和我们不太一样！啊啾！”
　　“奇怪，真的好奇怪！啊啾！”
　　“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你们要着凉了。”
　　“可惜，鱼没吃着，啊啾！”
　　“我们中饭都没吃呢，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啊啾！”
　　“你怎么也着凉了？啊啾！”
　　“都怨那条胖头鱼，溅了我一身水，啊啾！”
　　“不是你说要吃胖头鱼的么，啊啾！”
　　“谁叫你们先吵架的，啊啾！”
　　“哪有啊？啊啾！”
　　“啊啾！”
　　……
　　
　　三人在一片“啊啾”声中划着小船回去了，在他们身后是逐渐慵懒的太阳，等到太阳沉到水面下的时候，一天又要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