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顽也·个人文集文章-情动（六）

　　六、
　　
　　其二的病真的好了，但那已是蝉鸣蛙叫的初夏。九斤依然在自家的铁匠铺里忙碌着，而大元已是江南铁路师范传习所在白水桥预科班里的一名学生了。
　　
　　“九斤哥哥！”当其二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九斤的面前时，九斤正在炉火前满头大汗的锻打着一跟红通通的铁条。火光照映着其二仍有些苍白的脸，她瘦了消瘦了许多可是那双眼睛却更加明亮了。
　　
　　“其二！？其二妹妹真的是你么？你的身体全好了！？”九斤惊喜地不知该怎么表达，恨不得立刻抱起其二仔仔细细地再瞧瞧。
　　
　　“呵呵，是其二啊，你的病终于好了！三公公是个好人，他祈祷菩萨保佑我们大家，菩萨也一定会保佑你的。呵呵，九斤你去吧，这里不用你帮忙了！”
　　
　　“嗳！那我带其二去找大元了！”
　　“记得早点回来！”
　　“嗳！”
　　“谢谢张老爹！”
　　“替我也谢谢三公公！”
　　“恩！”
　　
　　“九斤哥哥，我们去找大元哥哥吗？”
　　“是啊，你不想他吗？”
　　“想啊，我好想好想你们，我差一点以为我就要死了。”
　　“呸呸！什么死的活的，不吉利！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我们在你一定平平安安的！”
　　
　　“九斤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做了许多梦，梦里有好多人他们都好凶，我想找你们可找啊找，怎么也找不到。我什么也看不到，到处都是黑黑的。我跑啊跑，跑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想出去可是没有路，那些墙高高的挡着我，我就仰头望天上看。忽然，就看见一只很大很大的风筝，风筝向我飘过来，可是我却怎么也抓不住它。”
　　
　　“风筝？”九斤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注视着其二，“怎么你梦见风筝了？”
　　“恩，怎么了？”其二有些不明白。
　　“我们也梦见风筝了，其二！我和大元有一天都梦到风筝了！梦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放风筝！”九斤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走，我们这就去找大元放风筝！”
　　“真的？我们真的去放风筝？”其二的眼睛闪烁着。
　　“恩，我们三个人一起放！”
　　
　　当九斤带着其二来找大元的时候，大元还在传习所里认真地听教员给他们讲学。今日所讲是那篇赫赫有名的《少年中国说》：“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大元为这振奋的文字心驰神往，他望向传习所外面。那万里晴空的蓝天上鸟儿们正在自由的展翅翱翔，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元，大元！”他忽然听见有人在窗外叫他，他抬首就撞上了那张熟悉的脸还有一旁快乐无比的九斤。“其二！”大元的眼睛是一亮，心里欢喜得就要站起来，却有发觉自己还在上课，懊恼，心砰砰地跳。他再也坐不住了，知道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连讲台上教员的话也觉得有几分罗嗦了。
　　
　　“当，当当！”终于熬到了下课，只见大元如流星箭一般就冲了出去，三人立刻抱成一团。那份快乐没有谁能比他们三个更能体会着了，就象是一场生离死别到今天才得以团圆。
　　
　　“我们去放风筝！”
　　“太好了，我做梦都想！”
　　“可是，风筝呢？”
　　“现做呗！这还难得倒咱哥俩，对吧，大元！？”
　　“是啊，其二妹妹的病都好了，一个风筝还能做不出来？”
　　“太好了，我要一个蝴蝶的风筝好不好？”
　　“行行，你要什么样的都依你！”
　　“九斤，你真的行么？啥时你变成了糊风筝的高手了？”
　　“哎呀，哄哄其二么，我只会糊那个最简单的。”
　　“哈，半斤对八两，我也是……”
　　“哼，好呀，你们两个偷偷在嘀咕什么，可不许说我的坏话！”
　　“不敢不敢，我的小姑奶奶，我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
　　“对对，九斤骗人是小狗！”
　　“好个大元，你出卖我！我要是小狗你也是！”
　　“呵呵，好好我也是！汪汪，汪汪！看我不来咬你！”
　　“汪汪！”
　　“汪汪！”
　　
　　“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消得清风多少力，带将二辈上云霄。”风筝一路飞着，就象三人的心也一路飞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自由自在地飞下去，那该是多好。可是，天公不作美，转眼间乌云密布，一场初夏的雷阵雨说时迟那时快便轰隆隆地下了起来。
　　
　　“哇，下雨了！”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好大啊，我们快躲躲！”
　　“快，快到传习所里躲一躲。”
　　
　　幸亏传习所的门没有关上，三人急忙躲了进去。斗大的雨点就这么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很快屋檐前就形成了一道水帘，再过一会传习所里竟然也下起了小雨。
　　
　　“哎呦！怎么有水？”九斤正坐在讲习台上，不留神一滴水从梁上不偏不倚地滴落到他的头顶上。
　　“哎呦！我也被滴到了！”大元也中招了。
　　“妈呀！”其二也叫了起来，不过这丫头可不是被雨滴到了，而是这个时候忽然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霹雳巨响，电闪雷鸣地响彻整个天空。
　　
　　其二吓得就往讲习台下钻，大元和九斤也乐呵呵地紧随其后。他俩可不是怕那雷声，而是为了保护其二顺便躲开那些讨厌的水珠。三个人挤在讲习台下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其二当中，大元和九斤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也是这传习所的这张讲习台特别的大，本来么它就是唱戏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搬到了这里，摇身一变竟成了授业解惑的良师。
　　
　　雷声还在他们的头顶上轰隆隆地滚过，水珠也仍自屋顶上断断续续地滴落下来。相互掺和着就象一出戏，九斤和大元都忍不住唱起来：“仓台仓台仓仓台……开帘风动竹，疑是玉人来；回首山数重，兰芝满庭舟。”
　　
　　雨下了又停了，停了又下了。讲习台仍然在那里继续着它的使命，它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大。可是，讲习台下再也挤不进放风筝躲雨的小小少年了，因为他们都长大了都变高了就象那些在雨水滋润下茁壮成长的田间幼苗，变成了如花似玉的少女变成了强健英武的小伙。
　　四季轮回着，岁月流逝着，即使是那巍峨的紫禁城也终于无法挽回被历史更迭的命运。大清朝在四年之后终于寿终正寝了，天下该太平了吧？其二，那个小丫头的梦也该平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