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扬州路
风约湘裙
2006-09-12 13:46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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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是一直的梦想,时间的,空间的,无奈的与向往的。而其实,已经知道了那样的结果,总会告别,无论喜或不喜。有时候不得不沉醉,来时路上,连风雨都可以拿来慰藉,何况一步一青葱的景与人?还是贪心的吧,明知无缘,终究不舍。
烟花三月末,独自坐上开往扬州的快鹿客运,我的包里只有一块口香糖。古人云:轻履者远行。而扬州离南京并不远。70分钟的车程。早上的阳光微弱,从我右边的窗户透进来,车窗外流动着一大片一大片油菜花,金黄灿烂。
邻座的两个男人,一个像业务员,一直假寐;另一个在看报纸,眼镜西装白衬衣,精英人士吧,大包里装的估计是笔记本。彼此揣测地望了两眼,各自转过头,有些人,只是一程而已。有点头疼,前晚睡眠不足,很想睡,可是,油菜花实在太漂亮,时不时睁开眼瞅。春天的油菜花开满田头,公路上车流如潮,都是过客,陪它一起寂寞。给朋友发消息说:春在溪头荠菜花,果然。
到达扬州时,天气开始暖和了,风也柔软起来。在车站问明了末班车时间,花4块钱买了张地图,换了些零钱。扬州的无人售票车1元1次,旅游专线也是如此。
平生第一次单独出行,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两眼一抹黑,哪儿哪儿都不认识,地图翻来倒去看不明白,于是,随便选了个方向走。果不出所料,走错了出口,绕了一圈才算找到公交车云集的总站,上了游1线,我自己选定的首站:个园。
当风温柔起来时,你会觉得,景色也变成了暖色调,心情也会怡然。因为不是周末,游1上人很少,东风浩荡,空气被吹得干净。我一直深信,春天是上天恩赐的彩卷,只有在陌生的城市时,才会懂得欣赏。
扬州的马路都不宽,蜿蜒着,就着水势,嫩绿的柳树沿泰州路、盐阜路一带婀娜招摇,粉的桃花,白的丁香,傍着比秦淮河清了不知多少的水,很养眼。扬州或许少了些轻灵,却秀丽夺人。
汽车在一带青砖墙外停住,这种青砖墙在南京好象不太多,墙不高,叠合得很整齐,墙上伸出高大的树木,绿荫荫的,衬着砖石特有的深青色,显得很幽静。竟然发现,扬大的后门就在个园附近,羡慕啊,这些学子真是有福,不知道从学校能不能翻进园里?个园的门票可要30块一张呢。(凡大景点一律30,瘦西湖没去不知道。)
进了朱漆门,个园的竹风立刻摇落了我的心绪。从现代到古典,只隔了一道墙。沿着小路向东走,两旁是修长的竹,竹叶在风里飒飒作响,闭上眼听,仿佛雨珠落在屋儋上。潇湘听雨似乎是斯文人的享受,而我在小道上偶遇的一位白发老者,却绝非斯文之流。见他一身运动装打扮,使的拳是太极还是形意看不出来,石凳上放着衣物手杖,很有条理也很精神。我发现,扬州的老人特别悠闲,坐公交车的多半是老人。也许是城市不大,生活节奏舒缓罢。
个园以竹见长,园主人的姓名我没有考证,当然,如果买一本简介便可以在这里说道几句,以示博学。然而,我不想把纯属个人感受的游记会写成导游词解说。所以我什么也没买,我只是从竹间穿行而过,临池水,对春风,看竹影摇摇。
园中有亭,耸在假山之上,要上去还需转折一番。造园者的心思确实细密,有几处山重水复或无路可走的地方,又生出另一条小径来,不大的假山邱壑遍布,非胸中藉蕴大气象者不可得。
园主人的居处分三或四进,厅堂都很高,厅中楹联诗画多以读书为主,隐约记得有一首四季读书的诗,写得像三字经,很容易上口,我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体会到一种江南诗礼人家所特有的斯文儒雅之气。不过,若以个人观点看,我还是喜欢楠木厅,这里的家具都是最好的楠木所做,色泽古朴,式样端庄,桌角椅背扶手上全都雕着花纹,没有重样的,做工极是精细。
游个园约花了一个半小时,因为出行前便打定主意要仔细游一游的,所以耽搁的时间较久。出门后,原打算坐车直接去平山堂,却意外发现史公祠就在附近,史可法是我久仰的了,便兴致勃勃地冲了过去。扬州市政正在改造,盐阜路一带到处是水泥黄沙,还有工人划线做工。我跳着脚从这些东东里冲到祠门前,晕,11:00——14:00竟闭馆午休,郁闷。看来只有下午再来了,只得回头,沿着盐阜路的花香柳影,跑到前面去坐游1。
平山堂以午时灼热的阳光向我道了第一声问候。下车后,走在没有遮拦的柏油斜坡,四野平阔,大明寺的黄墙在我的视线里时隐时现。路上有穿黄裳的僧侣,都是年轻人,光着头,眉目清秀。
对于寺院我一向没有研究,我来大明寺的目的是:天下第二泉与平山堂。因有不良于行的痼疾,将游个园的疲惫带到了这里,于是,进寺后,便在平山堂的木椅上坐了下来。这是独立的一个院子,堂前一处小小的空地,几棵树,仿佛是没有春花烂漫于其间的。一对情侣靠在矮墙上向外看,远处是另一个旅游景点,有水有亭,风景也不算恶。
坐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将堂外的一副对联写进短信,发给了朋友:“晓起凭栏六代青山都到眼,晚来对酒二分明月正当头”。词句上没什么新奇,意象也不算高远,却很清阔悠闲,符合我当时的心境。这条短信被我一直保存在手机里,现在偶尔翻到了,好象又回到扬州的平山堂,闲适中带几分疲惫,还有与朋友问候应答的温暖。或许,这些片断,我将永生铭记。
旅游景点中,吃饭成了难题。若就此出门有些不甘,毕竟大明寺还没细细玩赏过,幸运的是,寺中第二泉临水的所在,有一个不大的茶馆,兼卖扬州炒饭。虽然曾怀觊觎扬州美食之心,但此刻我已经是饥渴交加了,于是招呼老板来份炒饭(方便饭,微波炉里出来的),再来杯第二泉水冲泡的新茶,计25元。价格真是不低,但凭水临风的景致,也不能说被扬州的不法商人欺负了。我觉得还算值。
老板是个中年人,穿一件米色夹克,戴眼镜,微有些发福,用木桶从第二泉的井里汲水给我洗手,水很凉,从我的手掌间流过,落进一群鲜红的日本锦鲤中,跳跃而欢快。彼时,有风拂过柳梢,野生蝴蝶兰在草地上紫意盎然。一瞬间的感觉,如同,地老天荒。
饭后,四下又转了一圈,看见一处鹤冢,据传一对恩爱的鹤侣便葬在此处。于是,在冢前三鞠躬,采了一束蒲公英放下。蓝天如洗,蒲公英杏黄的花瓣朴素得没有姿色可言,风吹散了那些伞状的种子。水逝云消的永远是故事,听说,爱情回来过。
离开平山堂,在去车站的路上,我拟定了下午的线路,先到史公祠,再到寄啸山庄。
坐游2线开回盐阜路,车窗外,阳光无比灿烂。汽车驶过瘦西湖公园门前,青砖灰瓦,五亭桥从远处淡出一个影子。其实,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和一个人。春风十里扬州路,当时温柔,而今依旧。只是,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2004年的春天,我从一场缘份里经过,行若无事。
史公祠不大,转一圈20分钟足够。陈列室里有史可法抗清简介,其中一道史可法亲拟的手令,印象深刻:“上阵不力,守城;守城不力,巷战;巷战不力,短接;短接不力,自尽。”
至此,一股热血冲上心头。旖旎的扬州毕竟有刚直古风,百年铁血仍是铮铮。史公冢前,青草离披,半枯半荣。我在碑前站了很久。当年的民族英雄若回到今时,会是怎样心境?始终觉得,史公誓死捍卫的并非民族如此狭隘,而是一个人一个国家的气节与傲骨,这样的人,会令多少今人,包括我自己,汗颜?!
不能说是怀着轻松的心情从史公祠里出来的,毕竟有些沉重的东西,脚步也变得迟缓。朋友发来了短信,想把这二十四字的手令回过去,一转念,还是没发。历史,有时也是在一转念间的吧。有些黯然。然而,路仍是要走的,有开始便应有结束。于是,再次坐上游2,来到此行的最后一站,寄啸山庄。
寄啸山庄又名何园,是扬州何氏一族的业产,为晚清著名园林之一。若论庭院风貌,何园似乎略逊于个园,工整有余,清逸不足。但何园的房屋构筑却很科学,全是两边敞门,中间拉门的开放式套型,中西合璧,陈设考究。有主人起居室,主卧室,客厅,小姐卧室等,从开放的二楼几间房来看,晚清时的住宅设计已经相当先进了,布局合理出入方便,就是让现代人来住,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约略看了几句何氏家族介绍,发现中科院院士何作庥居然也是何氏后人。何院士是我国为数不多的将普及大众科学视为己任的科学家之一,我很崇拜他。曾看过报道,说在邪教盛行之时,何院士门前聚集了一批人叫骂,何院士来者不惧,隔着一道门与那帮人对骂,其情其景,实在令人钦佩且莞尔。
走了一天的路,实在累了,于是,坐在何园水边的木栏上歇息。时值下午三点,阳光不再灼热,带些慵懒的感觉,园中茶花盛开,桂树的绿叶渐呈繁茂,游人虽不少,却一点不显嘈杂。江南园林甲天下,二分明月在扬州。数百年来积蕴的典雅氛围,淡淡地笼罩着园中的一石一木。我的心情说不出的安宁。
最后一次行走于扬州的小街上,暖风微醺,古渡口流水荡荡,有人在草坪上放起了风筝,一根绳牵一个梦,坐在车站等车,抬起头,从我这边看过去,半个天空的彩色梦幻。
这就是一种结局吧,我想,无论景或人,物或事,都是要讲缘份的,而最后,我们总是离开,再离开。
朋友从短信里发来一首诗,扬州的一场春风,或许,也可以此做结了:
淮佐名都醉桃红
竹西佳处探遗踪
二十四桥杏花雨
人间几度又春风
被
文坛.在 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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