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秋韵]
风约湘裙
2006-09-22 09:40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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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五月的梅子尚青,这四月春色,竟又被离别辜负。
她斜倚着门,怅然远眺,目穷处,见陌上柳色如烟,绵绵密密,思绕天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烦闷:这柳丝惯会作情作势,却不懂她的心,若懂得,怎不替她牵住他的衣带,不让他远行?
她叹了口气,闷闷地走进屋中。婆母早起时说过,趁着日头好,该把那箱笼里的衣裳拿出来晒晒,免得梅雨季节生霉斑。她打开箱笼,取出衣裳,拿进园中。
园子不大,只栽了几丛迎春,倒也素净,娇黄的花蕊星星点点,一路零落下去,想是花期将过,显出几分冷清来。
选一根青竹竿,她晾她的衣裙,桃红牡丹百褶裙,淡绿百蝶穿花湘裙,秋香色流云中衣,每件衣裙都有一段心事,不可对人言,只有两心知。小小的庭院中,她的心事如春花绽放,姹紫嫣红开遍,将春色映衬得分外妖绕。
那一道朱漆围栏,她留着晾他的衣衫。风儿轻柔,拂起他的衣,淡淡的有他的味道。衣衫都带走了,留下的只两件,那件天青色万字图样的锦袍,还是今年刚置的,倒没带着;这一件纯白细麻布的宽袍,则是他居家时最爱穿的,也没带走,怕穿脏了。
轻抚着白袍,她细细地回想起,去年暮春时节,也是在这园中,他悄悄拉起她的手,将一朵艳红的桃花,插在她的发鬓,当时,他穿的便是这件白袍,还念了句诗:“一枝红艳露凝香。”
而今,衣还在,人却已在天涯,真叫人思之入骨啊。蓦地,一阵羞意泛上双颊,她不由飞红了脸儿,眼波一层层漾开去,仿佛这满园春光都化成了水,滟滟于她的双眸之中。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每晚,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则在一旁玩电脑游戏。
这城市,热闹是够热闹的,但冷清时,也未免太冷清,于是,便有了许多饮食男女的故事.两个人的孤单,或许比一个人来得好些。通常,这类故事都很琐碎,象一部很烂的电视连续剧,观者厌,演的人恐怕也未必喜欢。
可是,不喜欢也只有演下去,循着习俗与惯性,朝朝暮暮,重复着老掉牙的情节。
她是个感性的人,很容易被感动,常常对着电视落泪,为那些拙劣的情节。每当这时,他总会从键盘上伸过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或者拍拍她的头,吻吻她的发,以示安慰。当然,他的另一只手仍握着鼠标。即使是单机版的游戏,经验值的累积也很重要,不能将一晚的辛苦荒废掉。
这样的爱抚,虽漫不经心,她却很满足,生活,本应如此平静吧。
直到那一天。
那是在四月,满街的梧桐都绿了,几枝海棠从路边院落里探出头来,绯红着脸蛋,醉了酒似的。她记得,那天她心情不错,下班后去他那儿,看着飘散着春雾的都市,心中还涌上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
也许,是他先看见她吧,记不清了。人群中,她只看见他殷勤的半边笑脸,浓浓的笑堆在眼角,还没散开,猛然一瞥,却发现了她。他慌了,忙将手臂从身边那着蓝裙的女孩腰间放下,趁势还看了那女孩一眼,怕被发现似的,笑意仍是浓浓的一堆,却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春风滟滟地拂着,挑逗熙来攘往的人群,她站定,看着他,隔着春风与人群,看着那样大大落落的一个人,为了她,弄得如此尴尬,心中竟有几分怜惜。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院子里的迎春早开尽了,经了几场秋雨,更显出枯枝残叶的颓败景象来。
他站在客栈的院门口,想象家中的迎春,也该如此处一样,凋零了吧。出来这么久,只托人带过两回信,都说好,家里也回信说一切安好,叫他放心,别惦记。可是,他又怎么会不惦记呢?
他慢慢踱出客栈,向前走去,前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凤尾森森,清风细细,和他家乡的那片竹林一样。他记起,与她初次的相遇,便是在那片林子里。
那会儿,他还是个傻小子,整天泥猴儿似的,带一帮小子们满处乱窜。有一天,他们玩“官兵捉强盗”,他追着一个“强盗”跑进竹林,找了半日,强盗没捉到,却发现竹林深处,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正站在一杆竹子边哭鼻子呢。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身翠绿的衣裳,梳两根小辫儿,辫梢上拴着红头绳,她哭得可真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两根小辫儿上的红头绳也一摇一摆的,晃得他眼都花了。他忘了捉强盗,只顾呆呆地看她。
从那以后,他们便慢慢熟识了,常约在一处玩,她看他挖秋蚓,堆泥人,他陪她编花冠,数星星。她最喜欢他听用竹叶儿吹的哨,他便天天吹给她听。他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红红的腮边有浅浅的梨涡,好看极了,但他没敢告诉她。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见面的次数比儿时少了许多。偶尔,她在河边洗衣服,他就站在对岸看,她的个儿长了好些,清秀的瓜子脸,比小时候越发好看了。他就心跳,又想:不知她还喜不喜欢听他吹竹哨,便藏起身子,吹竹哨给她听。而她却低着头,专心洗衣裳,全没理会。
隔天却在竹林里遇上了她,他问她话,她总不理,只管低着头抚弄衣角,僵僵地站了一会子,便去了,走不远,又偏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他的心跳得好快,红着脸,却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站了许久。回家后,他便央告爹娘替他求亲。
再后来,他就成了她的夫君。
起风了,竹叶轻摇,仿佛她翠绿的裙摆,悉嗦有声。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i,拿在手中把玩着。这块玉i质地青翠而温润,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她的。回家后,他要亲手为她戴上。他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心,就象这玉一样,永远不变。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她一点点收拾着东西,很有条理地放进那只大皮箱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隔一会儿,她便抬起眼来,对他笑笑。很淡的那种。就象平常她做好饭菜叫他吃饭,或者替他熨好衬衣让他穿上时,那样的一种微笑。
衣柜已空了大半。以前,总嫌她衣服太多,害得他的衣服只好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角,现在,她的衣服已经全部取出来,折得平平整整的,放进了皮箱里,只留下他有限的几件衣服,孤零零地挂在那儿,很冷清的样子。桌上也空出好大一块地方,她的那些书,也已经放进箱子里了,以后,他再也不用抱怨桌子太小,没地方看书了。
他忽然觉得冷。
八月的夜,时令虽已立秋,温度还是很高,房间里,空调嗡嗡地发动着,象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这间屋子,也只有它还能发出点声音,否则,可真是太静了。
他看着她,一点点收拾着她的东西,一点点擦拭着她在他生活中留下的痕迹,他能感觉到,她正一点点从他的生命里抽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他摸出根烟,点上,狠吸了两口。她顺手递过烟灰缸,说:“别把烟灰弹在地上。”他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假装弹烟灰。
在一起那么久,没觉出她有什么好,等到这会儿,却又觉得离不了她似的。他在心里悄悄叹口气,想:人这东西,真他妈没劲。
她扣上皮箱,他帮她把箱子提到门口,她则将钥匙放进他手里,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仿佛看见她的眼眶有点红,不过,也许是错觉吧。他没多想。出门帮她叫了车,看着她上了车,最后叮嘱她:“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电话。”
回到屋里,他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今天他很菜,几次差点让小鬼砍死,经验值没长多少,倒把补血药用完了。他没了情绪,关机,上床。拧亮台灯,忽见枕边放着一本书,拿起一看,是本很旧的《唐诗三百首》。是她的书,看来是忘拿了。
随手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有红笔圈住的一首诗,李白的,《长干行》,旁边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手忽地一抖,书落在了地上。
空调机依然嗡嗡地响着,仿佛在无休止地倾诉着什么,窗外,八月的空气炽热而冰冷,潮水般将他覆盖,他静静地躺着,良久,良久……
被
文坛.爱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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