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光]那沟
 
 
一切皆有规则  2006-10-15 21:39   收藏:0 回复:12 点击:799          

  
  
  早年读过秋白先生的《儿时》,廖廖百余字,却大有名头。其开篇有诗云:狂胪文献耗中年,亦是今生后起缘; 猛忆儿时心力异,一灯红接混茫前。读过,无论用词,还是意境,都直白得无味。但文中的一句,让我汗颜,那就是 ─生命没有寄托的人,青年时代和儿时对他格外宝贵。这种浪漫谛克的回忆其实并不是发见了儿时的真正了不得,而是感觉到中年以后的衰退。
  先生的意思是明白的,他所崇尚的事业是需要不断努力才能完成,作为仁人志士,应该无暇顾及儿时无知的浪漫谛克。因为大师的教诲,十余年来,几乎不敢谈说起儿时的琐碎,如此好象生命无所寄托,何况没有感觉到中年的衰退。可是,现在来看,我的生命有点小寄托,顾不了那么许多,何况,小洛河仍然静静地流淌着,在石羊村的沟里,也时时在我的恶或者不恶的梦中。
  今年的回故里,和母亲说话时,她突然摸摸我的头发,说我都有白发了,我看看母亲,默不作声,知道这是母亲为我的中年感叹。随后,我看看旁边读报的满头银发的父亲,父亲稍顿,说世道就是如此,孙子都成年了。默然里,我们结束了这次话家常。
  
  老村东头沟里,悄然无声的河,没认真研究过,似乎从北部的黄土高原发源,一路下来,最后流入渭河。少不更事,听父亲讲《洛神赋》,以为那洛神产生于在沟里,也以为这河入了黄河,觉得这沟里能生出那么奇妙而美丽的神女,看看周遭的婶娘都不是美人坯子,有些不可思议。后来上学后,才知道弄了个笑话,但从没和人提起,自己笑话自己而已。未上小学前,上沟里去,都是随堂兄们一起去。那时候,土地是集体的,上学的成绩好象并不重要,我们的事业就是玩耍,不到天黑不回家,沟边的麦场里和破窑洞里便是乐园。能上沟里去玩耍,也是成了大孩子的标志。
  河里的水从来都是清凉的,在阳光下,可以脱掉破旧的衣裤,钻进去,弄起水花,也弄起河底的水草。女孩子包括堂姐妹也如此,但总有一些距离,表示着羞涩,但也不会太远,因为考虑安全,有事的话我们可以听到,看到。
  河岸上,是沙化的土地,地上一些花生,一些西瓜和香瓜,成熟后,花生很丰满,瓜自然很甜,沙沙地甜。至于树林,除了枣树,以苹果、桃李和杏木,还有少许的柿树。所有的果林和沙地上的作物,都是村集体的,整个河绕的湾地,只有一个人看管。
  在我的记忆里,看园子的人一直住在沟里,似乎不是村里的人,但母亲和我说,须叫他叔,因为他名字叫司子,我就叫司子叔。按照我们的习惯,不是宗亲的,叫叔,而真正应该叫叔的宗亲,是叫大大的。这司子叔什么时候来这儿,从哪儿来,我全然不知道,也没人讲过。知道的是,他有个老婆,是个疯女人,我们偶尔也能见到,但每次都远远地逃走,对于疯,那时候是个极恐怖的认识,我估计较之于西方人看见大胡子的阿族人更甚。这女人的如何疯,不曾目睹,但听说过她生产后睡眠时,压死过身边的孩婴,也因为又一个婴儿冷,将他放到了炭灰里取暖烧死了。许多年以后,我想,她也许是个傻女人,而非疯女人。
  往沟里去的路径,可以大路,也可以小路,说大路是可以走车,但也蜿蜒。说小路,是刚够一人行走的,时间长了不走连路的样子也看不见的那种,更崎岖。去河里的玩耍,至今印象深的两次。因为父亲不在家,母亲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因为沟里的瓜比沟上的瓜好吃,偷了一个大西瓜回家,想给辛苦的母亲吃,这次偷瓜很是辛苦,往沟上走,太累,歇了不知多少次,总算弄到家,并把瓜放进水桶,悬浮到水窖里,以达到凉爽的效果。晚上母亲下工回来,我把瓜提上来,恰巧远在数十里外的父亲也回来遇见,问到瓜的来历,实告之,被痛斥一番后,在我后悔的时候,瓜还是被切开吃了半个,父亲吃完,说了一句,沟里的瓜是沙爽的甜。这是我记得的,还有一次是母亲记得的,说学校在河滩劳动,我摘了不少桃李放在盛草的笼里,欲给母亲吃。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嘴馋,一颗一颗地吃,到家时,一摸,竟然一颗都没了。
  无论走哪条,都一路下坡,经过层层的如梯田的沟地,但很是没有南国所见的梯田的美貌,只是苍凉,瑟缩。也必须路过很多窑洞,所有的洞口都不大,但走进去,里面却不小,生活所必须的设施一应俱全。但,很多洞是荒废了,只有司子叔住的那一眼,里外生机勃勃,虽然他的女人很疯或者傻,洞里干净,洞外一片葱茂,不大的畦地里,全是应时的蔬菜,间或葡萄架。很少去司子叔的洞里去,除了离河远时又走过他这儿,而恰恰这时口极渴,会到洞里,喊声叔,径直那瓢舀了清凉的水喝起来,司子叔的眼神是相当温和的,他也许想起了他一双儿女。最记忆深刻的是,洞门是两扇功夫极其精细的古色古香的镂空雕刻木门,上面还有三五男女人物,好象故事一般,若干年后,每看到绣图王西厢,就会想起这门,但不敢确定。今年回到故乡时,和父亲说起这事,父亲说,你司子叔早死了,村人草草地葬掉,因为没有后人,坟都不知道哪儿去了,那洞肯定在,门不会在了。
  这沟里,也就是去河滩瓜果园的半路的梯田里,司子叔曾经葬的地方,住着村里的很多人,当然,都是老去的人,这儿成了石羊村人的陵园。村里的人,王姓十之九多,都是宗亲,每次回乡,无不祭典一番,从父亲的祖父开始,到我的祖父辈,早逝的伯叔,也几十人。对于坟墓的修葺,父亲总是很精心,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这儿也成百人口了,也是他最后的归宿。
  老村子,这两年搬迁到新镇上了。
  回村里访问的时候,发现我熟悉的老人不多了。
  
  很多影象,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不分时空。
  我是不是可以谈说儿时了。
  
  秋白先生说,过去的始终过去了,未来的还是未来。究竟感慨些什么?
  我说,过去的始终要过去,未来的还是要来,现在能想起些什么,随我想好了。
  

作者签名:


窗前明光月,我是破枫叶.
万般皆下品,一切有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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