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风约湘裙·个人文集文章-花开那夜—

　　关于一座城市的记忆，常常会契合着某种心境，某个人，以及某段音乐。如同暮春的午后，穿行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古镇，听刘若英唱起《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已经远去，消失在人海。桅子花淡白的香气一丝一缕卷起阳光，飘散在氤氲的空气里，灿烂的油菜花覆盖着对岸的一小片青草地，木制廊檐外，有一场想象中的三月烟雨。于是，画面定格，然后，永恒。
　　
　　然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记忆。当生命消弥，记忆也归于尘土。灰飞烟灭的不仅是活色生香的肉身，也有铭心刻骨的知觉过往。谁都知道，人生不过是一段不舍的恋恋风尘，我们都行经于生与逝的约会。结局是注定的，含泪道一声再见，于是，再也不见。
　　
　　还是有万般的不舍，在离开之前，陷入之后，我们睁大双眼看着彼此，约定不再以背影祝福。谁说过，一个转身，我们开始陌生。遂牢牢握住双手，菲薄的流年升起烟花，微笑着凝视，说：不会转身。将花开的那夜，以温暖铭记。
　　
　　乌镇是记忆中陌生的城市，小小的城中之城，传说中遥远清淡的梦。闭眼时聆听，水纹上有杨花飘落的声音，摇橹的吱呀声划破水面。而睁开眼后，梦便醒了，春风以最后的温柔缓缓吹来，吹醒了一个季节。
　　
　　坐上那只小船时，东南风正拂过两岸，细细的翠浪翻滚。船娘驾起橹梢，殷勤问候着远方的客，说一些零落的过往。两个隽秀的女子在对面归坐，鬈发的冷俏，直发的亲切。是如此陌生的旅伴，有一些异域微凉的心酸。
　　
　　熟悉的木楼与石阶，电视里见过的，岸边有洗衣的妇人，晒太阳的黄猫一动不动，木屋在水上浮摇，一座桥，又一座桥，似水一般的年华，流去了，再不回头。
　　
　　落岸的一刹，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油纸伞下青衣布鞋的伊人，正踏上故园。窄窄的街巷人流如织，是赶集的日子么？那卖姑嫂饼的婆婆笑着招呼：“来尝尝吧，很好吃的。”眯起的眼睛里有温和的精明，笑吟吟地望着每个路人，拿饼时，手腕上亮出一块手表。呵，错觉消失了，往时寂寞的小镇，现在是旅游盛地。于是笑着摇头走过，听人说，那饼并不好吃。
　　
　　石板路是新建的吧，崭新平整，没历过岁月风霜的侵袭，如同年轻的面庞一般光滑，无辜地仰起脸来，看着上面过客的足印。
　　
　　踩着斑驳的日影，从石板路一直踏进了汇源当铺。天井里映着一小块蓝天，高高的，挂在不可及的地方。院墙与柜台都很高。整栋屋子飘浮着陌生的气息，似乎拒绝着企图窥探的每个人。楼梯被无数双脚踏得咚咚响，穿梭着好奇的表情。窗孔里射进几缕阳光，细圆的光柱，20多度的气温也无法令它温暖，不能触摸的冰冷着，仍旧是阴暗的拒绝的口吻。
　　
　　寂静被打破了，一切都以拒绝的方式出现。旅游车的时间缩短到以分钟控制。当大多数人都必须遵循同一种规则，前往同一个方向时，游荡的自由与快乐便消失了。记忆中，很多应该记得的偏偏忘的彻底，比如茅盾故居，贞修观，翰林苑。原本完整的印象被嘈杂与纷乱切割，只有零星的片断。
　　
　　仿佛，是在楼上喝茶的。临水的座位，雕着荷花水仙图案的木窗里坐着陌生的旅人，水里映出阳光，给朋友发短信，说到舒服的风，好吃的馄饨与炸臭豆腐干，也说到楼对面的石桥，矮墩上坐着疲惫的游客，三三两两，累得只想坐下。
　　
　　翰林苑的后花园里好象种着一种叫天竹的树，绿森森的，乌木门与宽宽的匾额显得阔朗，房顶很高，简约庄重的家具摆设，宽大的案几，暗红的柱子上写着对联，比之江南的朱门小户添了分爽气，很有些清肃的气象。
　　
　　还记得，在一处叫水廊下的地方，和一个还算投契的朋友两两坐着。几步远的地方，剥虾的女子悠然地做自己的事，心无旁鹜地低着头，经多不怪的样子。石凳子有点凉，坐下时，对岸正摇起一阵竹浪，竹林下是一片青草地，油菜花，荠菜花，一丛一片地绽放着，矮墙后是几株高大的树影。
　　
　　刘若英唱起《后来》，耳机里的白花瓣落在心上，后来，我们都学会了遗忘。风从廊下捎来最后的春意。水廊下，极妥贴的名号，仿佛凭水临风的女子，淡然地望着天。廊檐外，多少场春雨，多少年风烟，就这样消散于岁月中。
　　
　　归途有湖，有星，撒天箕斗，灿若钻石。湖水在远处，从山上看去，沿岸一排灯光，倒映在水里，说不出的宁静安详。而在漆黑的乡村路上，疲倦地睁开眼，星光映满眼眸，记忆中童年最璀灿的星光，成就一个遥远的童话。
　　
　　而其实，这世上哪里会有童话？人间是一场又一场的沧桑，或许，我真的曾经来过，看玫瑰在手中盛开，映着温暖的笑意与柔情。菊花茶的清香从另一头传来，彼端的快乐，此处的忧伤，一朵一朵，渐渐浸润柔软，如同渐渐丰盈的生命。
　　
　　回去了，记忆中的城市。水上浮起淡淡的星光，闭上眼，想象着一场江南的烟雨，随风合着一些脚步，一些声音，一片美好的片断，悬挂成夜空的启明星，辉映永生的美丽。
　　
　　还是应该庆幸，花开的那夜，刚好，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