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风约湘裙
2007-01-15 16:04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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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笔时,忽然觉得惘然。
最近常常会这样,很莫名地就惘然起来,不问情由地,叫人摸不出头绪。阳光倒是好的出奇,象一匹质地细腻的白棉布,长久地贴住窗玻璃,散发出一种令人绵软的温度,黏在身上时,让人在欣喜之余,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午后,太阳暖暖地晒着那条名叫红花地的小巷,你用自行车驮着我,晃晃悠悠地穿行在巷中。这条巷子你只管叫它油麻地,这名字,我倒也喜欢,一刹时叫人觉出阳光的斐然,灯火绮丽的样子。当然,它和香港岛的油麻地不能比,它只是南京的一条很普通的小巷,唯一的好处便是那家极好吃的烧饼铺子,戴着白帽子的师傅烤出来的烧饼酥软香脆,便有时尚有车一族停车暂买饼。再有就是那间卫生防疫站了,我在那里打过流感疫苗,乙肝疫苗,以及种种其他的疫苗。
偶尔的,一条小狗跑进我们的视线,很普通那种,黄蜡蜡的短毛。看到这样的小狗,通常我会很注意它的尾巴,看它是不是神气地翘起来。如果是,当然我会笑,然后和你一起猜测它究竟属于哪个狗种。天知道我们关于小狗的讨论有多外行,只知道那么几个有限的品种,却都把自己弄得跟行家似的,开口闭口雪瑞那苏牧,仿佛不说出这样的名目,便是对动物的无知。那样的天气里,我们的讨论就象是红花地洒了一地的阳光,散漫无聊且喋喋不休。
可是,若那小狗的尾巴软软地拖在身后,显示出它无主的状态,我的心情就会暗下去,仿佛无主的并不是小狗,而是我自己。这样的情绪会让我在经过它后仍旧久久地注视着它,为它莫测的前途担忧。于是,我们便有了一个背离的姿势,你朝前骑车,而我,回头看着小狗。阳光迎着风,柳絮一样飘啊飘啊,落满屋檐墙角,我的心情便跟着阳光一同飘落了下来,连红花地暖洋洋的酥烧饼也不能唤起我的兴致。虽然,我还没把同情泛滥到立刻流泪的地步,但那条小狗,真的让我惘然了一下,有些恍惚的。
其实,也不能说我矫情。一个处在我这样情形下的女人,有一点点的神经质甚至歇斯底里,似乎也是正常的。太不幸或太幸福都是一种奢侈,承受它们都需要勇气,也都需要另一种情绪的中和,将及未及的,既不过逾,亦不欠缺。惘然,似乎也是如此的吧。将及未及的忧伤或喜悦,如同南京将来不来的冷空气,让这座城市在立冬后依旧阳光软糯,似乎只要随手揪下一块放进嘴里,就可以嚼成一团棉花糖。或许,惘然也是一口软糯的糖吧,寻不到来处的,吹口气,便成了空。
那天下楼时,你短信给我,说在不远的转角处见,语气严肃,如同地下党接头。我的脚踏上平地,铁门在身后重重地锁上,那声音很是郑重,像宣布一个谢幕或一个开始。无端地,这声音也让我惘然了一下。我在门前站了一会,仰头看飞鸟划过天空,那小小的一方淡蓝,夹在楼群中,可怜见的。不知道,若干天后,会不会有一双颖悟的翅膀,在那上面画出五角星的图案?
天气真的是很暖和,像春天的秋,像秋天的冬,蓝蒙蒙的灰朴朴的,含混不清,嗫嚅地吐露着一个又一个的晴日。记不清多少次了,我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下走,读着你的短信,觉得,升起与坠落是这样的有趣。你在那个转角等我,只消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你一定是背朝着我的方向,一手扶着自行车把,另一手拿着报纸,这样的情形用耳朵也能想得到。如果把自行车拿掉,那该是一个蛮横的坐姿,坐山雕似的土匪样。这样想着我就会发笑。你总想知道我会拿什么形容你,如果知道是坐山雕,不知你会不会用CS爆我的头?
后来有一次,你果真问我觉得你是怎样的?似乎你很期待我用一个美好的事物来形容你,而我给你的答案是:你像一条短信。你听了,惘然若失,掩饰不住地。继而是诧异,觉得,这两样事物被拉在一处,起了奇特的效果。或许你会以为,我感知事物的混乱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象一条你发给我的短信,在你家乡的海边,有一天,你在短信里告诉我:天真蓝,像一只纯洁的眼睛。
真想叹气啊,看到这样的词句,我这一生也想不出。因为心地不同,性灵亦不同。古记中说,苏轼与佛印学佛,苏轼玩笑说,我眼中的先生是一头驴,佛印说,我眼中的先生是一尊佛,又说,心中有佛,眼中便是佛。或许,你心里也长着这样一枚佛眼吧,温厚单纯,予人予己,无所不至。所以,见过的人都说你好,反把我的朋友记在了你的名下,那于你是自然而然的,仿佛平白地多了一大帮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说到这里,忽然就想起,我们已经很久没去看范伟了。范伟是一只猫,也算是我们的旧友,它有胖胖的扁脸和一条海狸般的花尾巴,我们都想,等有钱了就买一只范伟回家养,不枉相识一场。说起来,这名字,也真是起得好,不动声色地引人发笑。不知那店主是怎样想起来的,虽然这只胖胖的加菲和范伟没一点相似之处。不过,它的眼睛倒真是亮,天真无知的,若给它换个颜色,就是你可以眨动的短信,一小片最纯净的天。
那天,我还是看了你力荐的《千与千寻》。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卡通,甚至早在四年前就知道的宫崎峻,我也抗拒着不去看。我是生就不合时宜的脾味,旁人都看的都说的,即使是好,我也你逆反心理似的,自此不看不说。红楼梦里说贾兰“牛心拐孤”,怕是我亦如是。这样的阶段,又是将及未及的,不算浅,却也不够深,于是悬在半途,两头都搭上一点,反倒落了空。想到这里又是好笑,诗意的惘然,于我却成了中庸之道,因此说它适合我,也不算太突兀了。
还是说卡通吧。认识你之前,关于卡通片,除了花仙子之外,我说不出其他的。《千与千寻》倒是一直喜欢,从许多年前开始,却也仅限于名字。因为有千寻雪的说法。觉得,这名字里有一种茫然的气势,仿佛月冷千山的意境,于是对它保留着极美的想象,意念中的事,远远地想。而事实上,千寻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名字。知道的那一刻我真是失望透顶,白白地辜负了那一场豪雪啊,多可惜。然而,一部电影看下来,却发觉,原来宫崎峻是真的好,超乎我想象的好,我几乎要迷上他。
于是又想到卡尔维诺,也是你介绍我读的,曾经,我的签名亦出自他。犹记那日,你在书页上写下名字,那还是春天,四五月份的暮春时节,夜风柔和,我们在大炮吃有名的盐焗鸡,喝桂花红茶,你拿出书来,随手写下一行字送给某某,然后签了名。我的名字在首,你的在末,中间的那一行,是当时的款款情谊,卡尔维诺在我们上方凝眉冥思。那时,你还不曾对我说永远,对未来的今天我们也一无所知,春风软软地拂过衣襟,你在我身畔,我的手里拿着你送的书,卡尔维诺,如此陌生的名字,那似乎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仿佛,时光便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流淌了下来,此刻,我的唇间仍有桂花红茶的清芬,而大炮却早已关门停业。物是人非的场景在我们身边无声上演,而我们也只是看看,就过去了。原来,所谓悲喜,亦只是这样平淡,岁月总是一般的静好,唯其静,便更觉出它的好,如同西洋画里的静物写生,看得久了,仿佛能听到光阴的声响。
写到这里,你打来了电话,说要下雨了,天气寒凉,问有没有带伞。于是去看窗外,风折弯了银杏的枯枝,路人瑟瑟而行,灰的天空反光出一种幽蓝,看起来,叫嚣了很久的冷空气,这一次,倒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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