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
 
 
三木子  2007-03-23 10:03   收藏:0 回复:1 点击:4697          

  
  
  啊,啊,啊……
  黑耳叫了。黑耳是我们家的那头驴,他通身灰灰的毛,惟独两只耳朵黑黑的。
  我爬起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院子里一派月光。心里念叨着,准是妻子忘了给黑耳添料了。我摸黑提上裤子,披上棉袄,拿脚顺着炕沿找到鞋子。顺了窗户望外看去,家里新买的农用车静静地停放在院子里。农用车的反光镜的折光打到了屋子里,极亮。突然,我的心头窜过一股凄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明天早晨驴肉店的老板就要来牵驴了,黑耳就要成为城里人的下酒菜了!
  这是一个皓月当空的深夜。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才一点一刻。现在,村子里的人们都睡了,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狗的叫声,象是他们在做着一种传递游戏。
  我弯腰把鞋子提上,走出门去,来到草垛前。我撕了一抱草。手被草刺扎了一下。那是一种叫做蒺藜钩子的家伙狠狠地给了我一下。我将草扔给黑暗中看望着我的黑耳,他的眼睛熠熠中闪着可怜的光。我又顺便抓了几把精料扬到食槽里,随手抓到一根木棍机械地搅拌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谁?
  我以为是妻子出来了,问道。 没有人回应。
   我向四周望去。正房里一片漆黑,显然妻子并没有出来。只有草垛静静地站在那里,狗们也已经懒得叫唤了。只有黑耳在边吃草料边看着我,两只耳朵不停地动着,尾巴在抽打着,甩动着。
   没有人。但,是谁说话啊?。
  我知道是自己听觉出错了。毕竟,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嘛。这时,只听有人说话。声音是从黑耳的方向发出的。他对我说,我认识你。它啊啊地叫,打了几声响鼻儿,接下去吃草。
   我说,你说什么?
   这回我听清楚了,确实是黑耳在说话。他说,我认识你。
   我不屑一顾地笑了笑。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罢,他就去用脚轻轻踹了踹僵硬的地面,大口大口嚼吃玉米的叶子。当然,他的两只耳朵即使是在吃东西,也仍然朝向你,满是一副倾听你的话语的样子。
   这头驴买到我家已经三年了。是老实听话的那种,干活不会耍滑,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他的脾气秉性我了如指掌。春天,他和我们一起播种,秋天,他和我们一道收获。走亲戚,去城里也是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三年来,我们把他就当成了家里的一口人了。
   我索性坐在驴食槽上,看他喷香地吃着,用手抚摩着他那光滑的毛发说,好吧,反正我也睡不着觉了,今天,咱们做个伴,我们说说话。
   于是,我边抚摩着,边听黑耳说话。
   他说,他的爷爷认识我爷爷。每天他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比一母同胞的亲哥们还亲。
   他说,他的爷爷病了,我爷爷连夜冒雨去城里买药,回来时被淋的全身湿透,也病了,发高烧三天三夜。还是他爷爷驮了我爷爷去城里看的病哪!
   ……
   我听黑耳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涌出无限柔情。
   我拥抱住黑耳。他的脊背是那样温暖,散发着草料的浓香。我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回到了我们还没有诞生的时代。时间已如今夜一样,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我的头伸到槽里,嘴巴里的涎水顺嘴角淌下,长长短短的,短短续续的,就象一头刚刚吃过草料的睡着的毛驴。
   醒来时,自己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梦非梦。
  

作者签名: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原创[文.浮 世]    查看回帖   回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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