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龙:琉璃锁
风约湘裙
2007-04-02 14:10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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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遭是一片安静的嗡嗡声。
庄敏颜尽量维持着姣好的坐姿,左手轻轻搭住桌角,让修长的指节与洁白的桌布形成一个微妙的弧度,右手食指与拇指则似有若无地扣住那根细长的玻璃柱子,柱子的顶端是半杯红葡萄酒,此刻在灯光下泛出果冻般纯粹的绯红。
不能握住杯底,那会显得不够高雅;不能握住杯沿,因为掌心的热度会影响葡萄酒的味道。在来之前,思瀚曾详细地对她讲解过家中的餐桌礼仪,并一再告诉她,这些在今人看来多余得有些可笑的繁文缛节,在曾家却是王道,是他们家族文化的主要内容,所以,她一定也必须要记得所有一切,然后付诸行动。
敏颜挺直腰杆,用比做瑜珈还要投入百倍的精神,来应付这一餐大富之家的家宴。因为,这是她和思瀚婚后的第一次省亲,她是定要给婆家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虽然此刻,她的腰已经累得快要折断了,捧杯的手臂亦酸痛难当,她的脸上却是凝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的,一脸专注地倾听旁边九弟妹的柔声细语,偶尔回应一两句得体的话,进退有度,温柔知礼。
然而,在心底里,敏颜知道,她已经快要崩溃了。身体上的疲累与精神上的压力,已经让她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在想,如果,早知思瀚有这样一个大富之家,或者,她会在相逢的当儿,便抽身退步了吧。
曾思瀚是庄敏颜新婚未久的夫君,是曾家的第八个儿子。而曾家则是星岛著名富豪,产业遍布世界各地,有一所豪宅也是份所应当。然而,对于自小便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走惯了的敏颜来说,这所宅子的豪阔,不能不令她触目惊心。
宽敞的庭院自不必说了,从庄园大门到住所,仅车道就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且转折繁复,身边景物如万花绽放,直把人看得眼晕。整座庄园构建在风景优美的半幅山坡上,庄园内包括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一大片风信子花海,以及一道景致典雅的矮岭,岭上遍植着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凤凰花,每逢春夏时分,满山满谷都是它热烈夺目的红色唇语,从坡顶一路烧杀掠夺下来,简直到了惨列的程度。敏颜来的第一天,便被这红色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若非思瀚一直体贴地陪在身边,她真怕自己会当场失色,徒惹曾家人的讪笑,失了自己的体度。
就拿现在他们正在用餐的大厅来说,敏颜觉得,至少也有500平米,比她工作的公司面积都要大。因为大,故而并没特别的装饰,连墙角的浮雕也只是寥寥几笔,于是,那庄严与整肃的气派也就给凛凛然地烘托了出来,那样的一种空阔,愈显得人的渺小,也愈有一份迫人的气势。
敏颜在心底里悄悄地、同时也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微微侧过脸,去看对面的思瀚,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扰到旁人。说起来,不怪她没底气,实则她也是希望自己自如一些、洒脱一些的。奈何从出生至今,这样大的排场,她一次也没历过,气怯也是没法的事。尤其是,今晚的这餐别宴,整场焦点就在她和思瀚身上,因为,他们即将回J市,这顿晚餐,是曾家新年里最后的一次大团圆,不仅场面大,人数亦众,不由得敏颜不惊心。私下里,敏颜甚至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如需要上油的木偶,没有一点勇气的润滑,便没办法完成一个较为完整的动作。
敏颜用最微小的角度,侧过脸去看了思瀚一眼,然后立刻转过眼眸,继续与九弟妹的对话。思瀚大约是察觉到了罢,他悄悄伸出手,在座位下面拍了拍敏颜的腿,表面上却依旧与一旁的三哥聊得热闹。
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敏颜心里却微微的一暖,于是慢慢牵动嘴角,一抹明丽万方的微笑,便巧妙地融进了九弟妹的一句打趣里,然后掩住口轻笑说:“呵,九妹真会说笑。”
也不怪思瀚不回应敏颜。虽然时间已经步入21世纪,曾家却还是老派思想,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这里的女人们虽不至于入得厨房、洗手羹汤,然而,在男人的势力范围内,却自是有一种退却的姿势的。所以,在J市小公寓里煎炒烹炸样样来得的思瀚,回到曾家,亦要端起一付架子来,极少对敏颜示以颜色。
敏颜想,她是应该放心的,放心思瀚对她的爱、放心思瀚对她的关心,也放心他这个人。她知道,在思瀚眼角的余光里,自始自终,都留着她的半抹剪影,再怎样,也不会舍弃。而其实,所谓爱情,到了她这个年龄,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抹眼角的剪影罢。只要看得见,便好。
“庄小姐,这些菜点可吃得惯么?怎么一直不见你动筷?”遥远的餐桌彼端,曾老太太——亦即敏颜的婆婆,发过来一句难得的客套话。
敏颜连忙煞住与九弟妹的话头,目注婆婆,微笑着说:“吃得惯的,我一直在吃,谢谢您的关心。”
曾老太太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表情严肃地留神倾听曾老先生与他某位儿子的长篇大论。敏颜长长地吐了口气。当然,依旧是在暗地里,表面上,她是安然得很的,连头上的发丝都没动摇半分。事后,敏颜想,女人真是天生的戏子,不用人来教,自己就能拿个生活里的奥斯卡,而那个晚上,她的表现绝对可以打100分了。
曾老太太是个面相威严的女人,雪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用一根看不出年代的碧玉簪别住,表情平淡,脸容整洁,很少说话。似乎知道,沉默是保持威严的一大法则。因此,在多数场合,敏颜对曾老太太的印象,都只停留在那一截碧玉里,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深碧的翠色一闪,便知道,这是婆母到了,立刻敛容正色,连表情也要冻结起来。
曾老太太似也深谙与人保持距离的关窍,因而,不仅从不轻易开口,便是开口,也要先划下个距离来,对于家里一应晚辈的眷属,更是统一以某小姐、某先生称呼,从不直呼其名。其实,在敏颜看来,若是这位婆婆愿意多说几句话,倒也是一种享受。思瀚告诉过她,曾老太太当年曾在电台作过广播员,一口国语字正腔圆,只可惜,是播惯了新闻的音感,动听是动听,却冷漠得很,万事不关己的样子。
敏颜啜了口酒,让酒在齿颊间停顿了片刻,方才注入喉中,顿时,一股温热的暖流自喉头流向胸口,继而渐渐散漫至五脏六腑,令敏颜一直绷紧的神经,稍稍地得到了一点放松。
这也是思瀚教她的品酒方法。其实,若细想起来,思瀚实在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只是,自和敏颜结了婚,那几分情趣便被柴米油盐给削成了薄片,到底也没留下几分,只剩下一个隔绝空间里最原始的一对饮食男女。
在曾家的最后这一餐饭,耗时3小时19分钟,这是敏颜此生最难熬的一段光阴,比高考还要艰辛万分。
从星岛回到J市时,正值午后,冬日的阳光长长短短,尽数铺散在楼宇与树梢的顶端。敏颜回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用两大包薯片解决了她的下午茶,晚餐则是开水泡面。当冒着热气的康师傅方便面带着它特有的快餐食品的味道,冲进敏颜的鼻端时,敏颜鼻子一酸,差点当场留下泪来。
她想,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她的世界。
见敏颜对着一碗泡面又悲又喜的样子,思瀚有些不解,便问:“你做什么呢?想到什么了?”
敏颜狠狠咬了口面条,又狠狠将面条咽下肚,才叹着气说:“这才是吃饭啊,真好吃,太好吃了。”
思瀚不由失笑起来:“一碗泡面就能把你激动成这样?早知道,我就在家给你煮泡面吃了。”
敏颜埋头吃面,几乎连头发都浸进面汤,唏里呼噜一阵后,才嗡声嗡气地答道:“千万别再提你那个家了,吓坏我,我害怕。”
思瀚顿住,停了一会后说:“对不起,没事先跟你说清楚。其实,我们家的人都很好的,你不会介意吧?”
敏颜笑了,道:“怎会?嫁入豪门是多少女人一生的梦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思瀚没有说话。他知道,敏颜还有话没说完。恋爱三年,结婚半年,他已经太了解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如果不是有特别的话要说,她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词句来说话的。
果然,半分钟后,敏颜抬起头,面里的热气氤住她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种不确定的成份:“辉辉的事,我们,一直就这样瞒下去,对么?”
思瀚的筷子停在半空。
过了许久,才听到思瀚艰涩的声音,像是从什么地方被挤出来一般,说:“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件事么?”
敏颜点头,笑笑说:“也真是,不能提。我比你大,已经是一个难题了,何况还有辉辉。”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你的家,又是那样。”
人物设置:
庄敏颜:35岁,报社编辑,曾有短暂婚史,有一子司晓辉。后与新加坡富豪幼子曾思瀚相爱并结婚,婚后才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却囿于许多原因没有分开。与曾思瀚的好友林翼翔有婚外情。
曾思瀚:32岁,某销售公司总监,热情善良,深爱敏颜。虽是富豪之子却不愿享受家人余荫,独自开创事业,其实是因为非其父亲生,所以始终不能得到家庭资助。表面外向,其实内心孤僻。
林翼翔:33岁,曾思瀚至交好友,因爱情受挫而远离所有人,后爱上敏颜并开始一段危险的恋情。
曾瑞隆:曾思瀚的父亲,因其母出轨一事而始终对其深怀恨意,同时,对思瀚也始终冰冷以对。
吴婉如:曾思瀚的母亲,一个生活经历非常复杂的女人,年轻时与曾瑞隆身边秘宋子豪相爱,却嫁入豪门,后又与宋子豪偷情并生下曾思瀚。
宋子豪:曾瑞隆身边得力助手,与吴婉如有一段悲惨的恋情,后因病去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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