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为凋谢
 
 
楼青衫  2007-05-08 02:29   收藏:1 回复:5 点击:2607          

   《相逢为凋谢》
  
   一、路遇
   二、杀伤
   三、牵缠
   四、缘起
   五、围捕
   六、尾声
  
  当生活静到一种极致,就会起变化。过程是怎样,愿望本如何,最初的揣想,已演变得面目全非。流连还是推弃,结果都是背离。
  那么,那次相逢,是为绽放,还是为凋谢呢? ——完全不符的题记
  
   一、路遇
  
   从半滩到站亭是三点四七公里,这是资料上能看到的最精确数字,所有的车都在宽道上疯跑,把孤立的时间远远地抛在路上。
   谢兮无聊地玩着手里纤细的签字笔,这是这次回城刘树成送的,一次给了她两打。谢兮想起刘树成的时候,嘴角微微的翘着,似笑非笑。
   那个从小就安静的男孩,最近在她家走动的很勤,他们是一起在这个县城长大的,刘树成高中毕业就不读了,他们家在县里有点势力,给他开起挺大一个文化用品商场,也算是这个县城的有成人士了。
   谢妈妈很中意这个男孩,早在谢兮考上大学之前,两家的长辈就有过接触。谢兮说不上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她在学校里谈过一个男朋友,也曾像抓住了永远一样痴狂过,不过最后还是按惯例,毕业说分手,各自向左向右走了。
   自从哥哥因吸毒贩毒在谢兮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被枪毙了之后,她就成了家里的独女,所以,尽管很不情愿,最后还是听从家人的安排,在这个县城的运管部门谋了个小职位,过起了在道路岗亭里坐着发呆的无聊生涯。听妈妈说,刘家在这事上出了不少力,那言外之意就很明了了。在这样的时候,谢兮就沉默一言不发,妈妈也就没办法了。
   嘀——一声长号把她吓了一跳,笔掉在地上,摔断了尖子。谢兮从沉浸的胡思乱想中惊过来,刚要发怒,却又笑了。
   因为那脏兮兮的越野车已经刷拉停在了亭旁,一起值岗的范德明暧昧的笑了。拉拉谢兮说,美女,看那小子又来崇拜你了,不知道这次又会玩出个啥花花儿?
   话音未落,外边就接上了,我说老范,你咋这么八卦呢,看见我过来,你应该表现得像桌子上那电脑一样,痴呆而无害才行啊!不然冷不丁听我表白起来会死人的。
   谢兮尽管不想理他,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说,你表白个屁,跟你那破轮胎表白去吧。
   哎呀,兮兮今天终于食人间烟火了啊,连P、I这个字母的组合都开始说了,嗯,有进步,继续努力。
   范德明笑骂句,还兮兮,兮兮的叫上了,我看你真有点肉麻兮兮的。呆一会就走噢,按规定我们亭子边不让车逗留的。
   嘿,这里山高皇帝远,谁管我停车啊,你老范赶快发你的大头呆去,不要影响我和兮兮交流感情。说完就拉开亭子钻了进来。
  
   谢兮不记得和这家伙是怎么认识的了,好像突然就有这么一个叫杜峰的活宝堆在了她面前,隐约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三个多月前的一次塌方,就在岗亭前面一公里多的地方发生的,那时候是初秋,正是多雨的季节,车很快就排了满满一路,还在不断加长,而杜峰的车恰巧就停了岗亭的前面。
   想起那天,谢兮就想笑,杜峰那家伙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主。那天车堵了半小时后,地上已是积水盈盈,眼看一时没有通的指望了,谢兮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斜眼就乜见了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正在朝自己猛看,至于在看什么那就很清楚了,谢兮回瞪他一眼,转过头去。
   没想到那家伙竟从车上跳下来,把脑袋凑到亭子的玻璃上,做了个打寒颤的动作说,人民的美女警察啊,本国公民在你的管辖范围冻得不行了,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避避雨,感受一下祖国的温暖呢?
   谢兮还真没见过这么惫懒的人物,本想绷住脸回几句的,却撑不住笑了。我叫杜峰,是山峰的峰,不是疯狂的疯,我可以进去吗?
   那天也是范德明和谢兮值岗,他拉开门,杜峰于是就这么晃悠悠的走进了谢兮那衡定已久的平静。
   这家伙嘴皮子极能侃,那天堵车三个多小时,外面的司机都怨声载道的,但岗亭里的三个人觉得只一瞬忽就过去了,路通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说实话,谢兮也觉得这人很有意思,能让你笑到脸颊生疼,肚子打转。
   最后,在杜峰坐到自己的车上,从车窗里探出头问谢兮名字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说了。回头自己都觉得奇怪,但想起来就觉得乐不可支,那份好心情一连保持了好几天。
   而就在她几乎忘了这个小插曲时的某天下午,那辆脏兮兮的越野车也像这次一样嘶啦就停在了亭子旁,杜峰从车里跳出来,小心翼翼的把一个小瓷盆放到谢兮桌子上。
   那是一株矮矮的花,粗胖的枝干是很有质感的铁灰色,顶着一个硕大的花蕾,还有几片菱形的叶子。谢兮鼻子里闻到一股冷冽的香气,亭里混浊的空气顿时一扫而空。
   范德明凑上来要摸,杜峰一把打开他的手说,去去,这是我送给谢兮美女的,你们这地方空气也太差劲了,上次我呆了仨小时,回去鼻炎治了两个月。这东西是我这次去西藏旅行挖的,当地人叫什么昂吉花,名字不咋地,味道却只叫一个棒,我千里迢迢也就带了三株回来,办公室一个,送朋友一个,这个就特地带来这里了。咋样,人民的美女警察,看俺有诚意不,你为国为民坚守岗位,俺这就相当于送一支万民伞,嘿嘿。
   谢兮本想拒绝的话,被他这么嬉笑着一堵,却也不能再说不要的话了。
   从那以后,杜峰十天半月就来一趟谢兮这里,每次总有花样翻新的东西和笑话带来,对谢兮的称呼也就更切近了。就这样,渐渐的,谢兮竟有些盼他常来。
   谢兮也纳闷过这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毕竟在这么个小地方能开越野车全国乱逛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的,但每次提起,杜峰只几句话就绕得他们忘了再问,回家后在母亲那里侧面打听一下,母亲也不知道这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似乎这个杜峰就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来如空言去绝踪般飘忽而神秘。
  
   二、杀伤
  
   星期六,轮到谢兮休息,刘树成早早的等在她家,两个人说好要出去逛街。刘树成瘦高瘦高的,苍白着脸色,一点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纨绔架势。他学历不高,但这些年来大场合上的历练,也为他平添了几分沉稳。
   好不容易等谢兮化好妆,她平日里都是一身制服,难得露出点女人味,于是每个休息日就成了补偿自己的日子。这时她穿一身短短的风衣,长统靴子,整个人看起来如风中摆莲,袅袅婷婷很是耐看。谢兮在镜子前旋转了一周,这套衣服是她买回来后第一次穿,上身后的效果还真不错。
   刘树成看见她这副打扮,也难得地开金口称赞了次,今天谢兮心情不错,简直可以说是心情很好。服饰城邦是这个县最大的衣物集散地,刘树成和他们老总杨政关系不错,所有衣服可以打对折。等谢兮弄完,两个人说笑着离开了谢家。
   谢妈妈在门口呆立了一阵,叹了口气,轻轻关上门。她就是想不通,树成这么好的孩子,那丫头咋就是死心眼的忽冷忽热呢?
   刘树成的车三盘两绕停在服饰城的地下车库里。就在他们联袂走出车库的时候,谢兮眼角似乎扫到了一样很熟悉的东西,但一闪而过就看不见了,于是也就没有深究。
   三楼是女装,新进了一批据说是香港货的服装,谢兮其实就是奔这消息来的。似乎凡是女人,只要在这样的场合,就有用不完的精力。两个小时之后,刘树成在陪她转了三遍四层楼之后,终于败下阵来,只是死撑着继续。谢兮看得心里好笑,就对他说,听说这里有专门的休息厅,让他去坐一会。
   刘树成巴望着这句话呢,说了句那我在那里等你就提着东西摇晃着走了。谢兮于是又开始一个人血拼。
   当她转到一个难得的冷清角落,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弯下腰正准备紧一下绑腿的鞋带,突然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拖起,她的线绒帽子顺势扣下来,遮住了视线,嘴巴被一只大手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还没醒过神来就觉得太阳穴上顶了个硬硬的东西,只听身后一个冷酷的声音道,你们别逼我,再靠近我就打死着小妞,那时大家都走不脱,要是事败了你们也知道后果。
   对面一个声音道,好,姓杜的,这次先放过你,以后再让我遇见,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兄弟们,散开分别离场。扑哧扑哧的脚步声渐渐没了声息。
   谢兮觉得刚才还有力的那只手突然松弛了下来,先听扑通一声,她骤然被放开。谢兮一把扯开帽子,回头却看见杜峰翘着嘴角正在对她笑呢,他的手了还拿着一只短短的枪,还没来得及塞回去。他脸上的笑容被剧痛扯得七零八碎的不成样子。
   地上已经一片血红,而且还在慢慢扩大,谢兮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还没来及说话。就听杜峰道,兮兮,先扶我起来,详细地情况我回去给你说。
   谢兮没动,嘴巴翕了几下,才道,你说,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跟黑社会一样,还拿着枪指人……
   杜峰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道,兮兮,你先送我下楼上车,我再给你说明白,这里不能逗留,要是那伙人再转回来那就死定了,我刚不知道是你……说着一个转身,鼻子里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这一转身,谢兮看到他的左肩下面插着一把短短的匕首,深入了足有两寸,血从刀缝里慢慢渗出来。
   谢兮想了想,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他身上,半扶半扛地把杜峰弄到了一楼的车库里。这是她才想起来时车库里看到的那个东西,原来就是杜峰的车子,只是今天稍微刷干净了点。
   谢兮说送他去医院,被坚决地否决了。还没走到车跟前,杜峰就有些神智糊涂了,他掏出钥匙说了句天青路38号就晕了过去。谢兮把他拖到车后座上,神差鬼使的上了车,点火,开向天青路。这一过程她思绪纷杂到了不辨事物的份上,几乎没想自己这么做是在干什么。
   天青路是县城的别墅区,离城比较远,环境也好,很多有钱人在这里置业。当别墅区遥遥在望的时候,谢兮从后视镜里看见血色已将杜峰青色的棉衣染成了暗紫。
   车戛然而止,车头险些撞在别墅门口的法国梧桐上。谢兮向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人能帮她。这里的别墅都是独立的,各栋的距离都不近,而且别墅周围尽是密密匝匝的长草和树丛,剪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偌大的别墅置身于这些植被之间,竟显得有些渺小了。
   谢兮打开门,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他拖进室内,小心地安置着伏卧在床上。但接下来该怎样做,她却茫然无措了,她在学校时候学过一点护理,但这一急基本上什么都不记得了。
   突然,床上的杜峰身子一动,谢兮赶快凑上去,听他低低的道,卧室的夹壁有个大抽屉,里面有药和别的急救物品。
   谢兮打开墙壁,看见一竖排抽屉,她哗啦拉开一个,一声低低的惊呼,这抽屉里是两支手枪和满满实实的几十个弹夹,都很新,幽幽的烤蓝灼人眼目。她不敢多看,再拉开一个,绷带,白药,手术钳等等用具,分门别类居然都有。
   记忆里关于杜峰的那些印象,似乎无论如何也和这些东西没有关系。谢兮看着,心里头一阵眩晕般的恍惚。手忙脚乱地拿出这些东西,走回到床前。
   在杜峰低沉的指导声里,她剪开杜峰身上的衣物,准备好大团的绷带,鼓了很大的勇气,闭上眼睛握住那把刀的刀柄,噗地拔了出来。
   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溅到她脸上,几乎是火辣辣的疼,杜峰压着喉咙喊了声,快按住,便又昏死了过去。
   杜峰再醒来时,肩头上已给谢兮乱七八糟缠了厚厚一堆纱布,血基本没再渗出来。而谢兮米黄色的风衣,已经被血涂染得没有了本色,脸上也满是血迹,整个人木呆呆的坐在床沿上,这让杜峰也无从判断自己究竟昏过去了多久。
   看他醒了,谢兮惨淡一笑,抖抖身上的风衣,这下你满意了吧!杜大佬。被自己的人质救了,你是什么感觉?杜峰,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三、牵缠
  
   杜峰在床上艰难地挪了下身子,闻言苦笑一下,没有回答。沉默几秒,却顾左右道,兮兮,给我倒杯水好吗?谢兮突然觉得心里就那么地——怒了,甚至比被他劫持的时候还要怒不可抑。她啪的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使劲的掷在地上,怒声道,你还有脸问我要水喝!你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让你坐半辈子牢。杜峰,枉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却是这么个人。
   杜峰不说话,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骂完了才轻声说,兮兮,你愿意听我说说我的故事吗?听完以后,你愿意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报警也好,杀了我也罢,都随你。
   谢兮很坚决地摇头,我不听。你以为我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吗?会为蛊惑仔痛哭流涕?我只想听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杜峰苦笑,好吧,你既然不愿听那也随你。至于我是做什么的,其实你已经看到了,就是这个。他说着从腰里抽出那把手枪,接着道,兮兮,我不愿骗你,我是在经营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看见这些,我不说想必你也能猜得透。他把手枪在手里抛了抛,突然倒转了递给谢兮。
   谢兮一楞神,不自觉地就握住了枪柄,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枪身,拿在手里,竟如火焰般烫人,谢兮手一松,枪掉在地上跌出清脆的声响。杜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直直望着谢兮的眼睛,兮兮,你既然那么正义无限,那就做你想做的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谢女侠!
   杜峰看着谢兮的眼睛里竟还是充溢着他一贯的诙谐,只是有一丝掩藏着的闪烁从眼眸的底色上流露出来。谢兮弯腰,缓缓从地上捡起手枪,静默了三四秒,突然将手枪抛到了屋角,右手一记的耳光重重的抽在了杜峰的脸上,然后整个人如垮了一半蹲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你知道我哥是为什么死的吗?你知道我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又有多愤恨吗?从认识以来,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而你,却是个这样的人。而我今天竟然还会帮你逃跑,我……
   杜峰边听边趔趄着从床上滑下来,用完好的那只胳膊轻轻搂住谢兮的肩膀。谢兮微一挣扎,杜峰哎吆一声呼痛,再手臂一紧,谢兮就抗拒着依了过去,放任地大哭了起来。两个人这样坐了十几分钟。杜峰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兮兮,这里我们不能久留了,顿了一下,看谢兮不解,接着道,我估计这阵警察已经到那个现场了,那现场有人看见的话,肯定会报警。所以,这个窝看来我也得弃了。真他妈的倒霉,火诚那小子,竟敢跟我来这黑吃黑的把戏,下次见了看老子不要他的命。
   几步走到墙根,拿出一个大旅行包,把那几层抽屉里的毒品枪弹一股脑的塞了进去,回头看谢兮还在木呆呆地坐着不动,苦笑一下说,兮兮,来帮个忙,帮我把这个搭到肩膀上,我左手不能用力。谢兮不动,他再说一遍,谢兮还是一动没动。
   杜峰再没说话,弯腰,把包带顺扣到了肩上,再把十几个弹夹别在腰间的暗袋里,一把崭新的六四插到最顺手的位置。一切收拾停当,这才缓缓地走到谢兮的背后。谢兮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杜峰叹一口气,手轻轻抚摩谢兮有些蓬乱的头发,兮兮,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家。我也得离开这个地方了,这一去,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嘿,就当从没认识过吧,至于我的故事,你注意以后报纸的报道,总有一天会了解到的,哈哈,走吧。
   谢兮站起来,舒展了下压麻了的腿,突然一笑,像是在探讨什么问题一样那样郑重而轻飘地问,杜峰,难道你真的的这么笃定我会帮你?你凭的是什么?凭你是黑社会老大?还是凭着你有魅力啊? 还是……杜峰平静地听她说下去,突然打断,我不凭什么,你也不用拿那些腐朽发霉了的道德规则来评判我,我之所以认定你,就是因为你是谢兮,我在这么大的一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可以十分安心地寄放我自己的女孩。兮兮,这就是我相信你的全部理由,除此……他正要说下去,突然一个旋身,一把把谢兮按倒在地上。哑着嗓子道,糟糕,我们被困了。
   谢兮觑了一眼院子里的车,警察?杜峰轻点头,突道,兮兮,等会我若作出什么让你不能理解的动作来,你不要怕,相信我,你我都不会有事的,你还会回到你的轨道上去,我也会走我的路,记住,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要是你不愿意这么做,我绝不逼你。谢兮如被催眠了一半,只是机械地听着。
   杜峰说完之后,转身从床底下推出一捆宽宽的带子来,背上的包也不取下来,三两下就缠在了自己的腰间。谢兮甚至还没看清楚那是卷什么东西,只是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三四套各色女人的衣服,对谢兮道,兮兮,现在需要你在尽快地穿这几套衣服,换着花样在几个窗口都晃一下,记住,晃一下就行,千万不要多停留。谢兮听得云里雾里,也没问缘故,站起身来在东面的窗边晃了一圈,退下来换上杜峰找的衣物,猫腰走到东北的窗下,再站起来……
   杜峰拿起手边的控制器轻轻一按,别墅厚实的钢板防盗门微响一声,悄然地打开了。
   在此同时,停在这栋别墅各个出口的几辆车车顶突然都是红蓝光大闪,呜哇声响成一堆。
  
   四、缘起
  
   刘树成在休息区坐了近三个小时,还不见谢兮血拼归来,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急。他快步走上三楼,由于他常来这里,所以这里的很多工作人员都认识他,顺带也就认识谢兮了。他向导购略一询问,说看到谢兮向西区过去了。他在西区找了三四个来回,也没看见人影,电话打过去先是无人应答,后来索性就无法接通了,谢兮手机的电池是晚上才充的,也不可能没电。
   正急急地找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在这个稍偏的角落,地上汪着一大片殷红的血迹,还是鲜活的颜色,似乎流出没多久。刘树成脑门上的汗刷的淌了下来,他自然不能肯定这血迹和谢兮有关,但至少这表示,前不久在这里发生了一起事件的,这就够了。
   刘树成三几步跑到商场监控室,调出监控录像,但那个角落正好是个监控死角,没法看到。他一边打电话给杨政,一边让这里让派人去查看保护现场,一确认那是人的血迹,就立即报案。
   半小时后,警察到来,立时便确定这里三小时前发生过伤害案,只是当事人却不知怎么没有报案。刘树成听见这个结论,转身跑进监控室,一把抢过喇叭话筒,谢兮,你还在这里吗?听见了给我回电话。谢兮,我是刘树成,你跑到哪里去了?听见了赶快给我回电话。
   整个几层楼回荡着刘树成的声音,他不停的喊,过了十多分钟,手机还是安稳地一动不动。他冲出监控室,一把把正在圈现场的一个警察扯过来,大声喊道,同志,是我,我女朋友的,她不见了。那警察听得莫名其妙,你不要急,慢慢说。刘树成平息了下心情,道,是这样,我怀疑这血迹是我女朋友的,据这里的工作人员讲,在大概三小时前我女朋友在这一带,可能走到过这里。
   那警察一笑,道,你别着急,商场人这么多,人人都有可能经过这里,也不见得就是你女朋友啊?不过你作为第一目击者,等会我还要找你录份口供,到时请你配合一下。这案子我们警方会追查清楚的,这你请放心,我们已经跟着血迹去追了。
   刘树成这才发觉,向下的楼梯上,一道点点斑斑的红色断续着绕了下去。他看见这些,一步就要走下去,突然一个警察从那楼梯三两步的跑了上来,刘树成身边的这个警察一见就迎了上去,喊道,啊,刘队,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这么个小案子还用劳动你的大驾呀!来来,兄弟们,这是市局的刘队,地区第一神枪手,嘿嘿,你们几个小子不是都想进刑警队吗?看,这正主儿可是来了。他还要在开几句玩笑,被那刘队打断道,老牛,这阵先别忙着扯淡,你们局里能调动的有几个人?装备怎么样?老牛闻言一惊,道,怎么,有大事?我们一共十四个人,四个微冲,十把六四,微冲每架五个弹夹,六四也是五个,微冲在库里。
   那刘队边听边点头,看他报告完了,道,事态紧急,也来不及从容布置了。老牛,你立即通知队员,带上所有武器,向天青路赶,到那后,不要下车,等待命令。这里的事你先放一放,我们也得立即往那边赶。详情路上我告诉你。那老牛也是老警察了,听完后立即安排开了。
   刘树成一听说他们先不管这里的事,走过去道,警察同志,我怀疑这里的血迹是我女朋友的,他们正在追查这事,你怎么能叫他们不管呢?那刘队奇怪的看他一眼,硬梆梆的回了一句,怎么破案是我们警察的事,你少管。走,老牛,现在就出发。
   一队人哗啦啦地下楼去了,围观的购物者和工作人员一看没热闹可看,也就都散了。刘树成愣了几秒,也急急地赶到了车库,正好看见一队警车从出口开了出去。他打着引擎,远远的跟在后面。
   从市区到天青路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刘队这才从容说起来历,据线人报告,南方的一个大毒枭半年前在广东失手后,流窜到了西北,并在短短半年里在西北地区建起了他的贩毒网络,刘队组织人员抓捕过他两次,均被逃脱,还打伤过一个警察。今天早上,根据详细情报,那个人就在这个小县城。刘队一得到消息,来不及整齐人员,就独自驱车来到了本县,这阵市刑警队的队员们正在全力赶来,所以,现有的这些人的任务就是锁定并看好那个罪犯的行迹和住处,以等待抓捕。
   老牛听完道,刘队,那人身边几个人?刘队道,在这边他很少大规模出动,据说来往都是一个人,不过他不但名气大,身手好,枪法更是一流,半年前广东警方实施抓捕时,被他带着三个人硬是从四十多人的包围圈里冲了出来,那次虽然只跑掉了他一个人,但却有三个警察殉了职。所以,这次我们千万不能心存侥幸,一定要等计划周全了再行动。
   刘树成远远地把车停下来,轻着步子慢慢靠近这群潜伏的警察。但没等靠近就被人家给发现了。一个警察躲在树后的车里拼命向他挥手,让他不要靠近这片儿。刘树成犹豫了几秒,咬咬牙,装作没看见直走了过去。
   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就见那车的玻璃猛地被摇开,一个圆圆的东西迅速地粘到车顶上,同时光芒忽闪,发出所有人的都熟悉的呜哇声。这情景,刘树成大概只有在电视里见过,吓得一缩脖子,正要遵命离开,一斜目间,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别墅的硕大的玻璃上一闪,倏地又不见了。但刘树成已经看清那就是谢兮。
   他顾不得转身,一步跳进路边的草丛,拨着茂盛的长草和密密的小树,正要从侧面靠近别墅,谁知走到那入口附近没多远,脚下一绊倒在了地上。回神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浑身用杂草遮着,正趴在地上。这一绊,就是其中一个警察拉了下刘树成的脚。那警察沉声道,你干什么的,不要命了么?滚回去。
   刘树成这时反而不怕了,定定神,也随他们卧倒在草丛里,一边道,警察同志,不是我想妨碍你们。只是我女朋友可能被劫持在里面,要换你你放心得下吗?那警察看他还辩解,怒火更炽,正要再训,就听耳机里刘队的声音,各组注意隐蔽,不要乱动,不要让疑犯发现我们的暗哨,要争取生擒,如遇抵抗,就地击毙。
   那警察低声回复。回头瞪了刘树成一眼,压着声音道,小子,你给我在后面乖乖趴着,一动都不要动,什么你女朋友,我看你八成是个疯子。要是让疑犯跑了,回头没你的好果子吃。说完,转头,目光沉静地盯着别墅的西出口。咔嗒一声,把微冲的子弹顶上了膛。
   刘树成闻言悄悄倒退着爬开,远远地趴在了他们身后,拉了些草枝遮住自己,身子紧张得战栗,一种从所未有的刺激让他心脏咚咚地响,屏息紧握住一支小树,也死死地盯住那个出口。
  
   五、围捕
  
   别墅正面传来刘队的喊话声,却不是千篇一律的那种。杜峰,我是刘铁,我们该不算陌生了吧,前两次你能从我手里逃出去,我佩服你。但你也是个明白人,你看看今天这情势,你还会有第三次的机会吗?我知道你的枪法很准,但我刘铁的枪也不是吃素的。你自到西北以来都是单独行动,决不连带你的弟兄,我欣赏你这一点。所以,今天只要你愿意就范。虽然以后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起码在我手里你不会吃任何亏。放下武器,走出来吧。
   静默一分钟,别墅那边传来杜峰懒洋洋的声音,刘铁,你的人还没到齐吧。就凭县里的这几个小把戏,就要抓我?还吹出那么多大话来。今日个是我杜峰流年不利,被人陷害了。不过你大概也看到了,我手里似乎还有一两个脱险的法宝呢!你回去告诉火诚那小子,不出半个月,我让他死无全尸。你这里一共布置了也就十三个人,装备也不过就是那几把小杆杆子,又能把我怎么样。看着。话音未毕,别墅西北角和西南角的两盏警车闪灯“嘭”地爆开,顿时哑了下来,却没有听见枪声。
   刘铁脸色倏地铁青,沉声命令道,突击组靠近,三四组掩护狙击,先击碎别墅所有的玻璃。现在疑犯手里究竟有没有人质还不清楚,没有确认千万不要向疑犯开枪。说完换了个调频喊道,王杰,你他妈到哪了……限你二十分钟赶到天青路……嗯,别那么多废话,误了事老子抽你。说完抽出手枪一把顶上膛。攒着眉毛对那牛警官道,老牛,你在这压着,这疑犯太狡猾了,他连面都不带露一下的,看来是专等我们先动手了,亏他妈的有这个胆子。我怕我不跟上去兄弟们要吃亏。还好你下面这些弟兄身手都挺利索的。说完一猫腰,从车的缝隙里穿了过去。
   西角的狙击手安排在别墅后的山腰上,他一接到击玻璃的命令,就冒失失地开了一枪。一大块玻璃哗啦碎裂掉了下来,还没等他回过神,噗的一声轻响,手腕就已被一粒子弹准确地穿透。他陡地发出一声惨叫,向后便倒,手里的微冲从山坡上摔下来,掉在了别墅的后墙里。门内传出杜峰的大笑声,刘铁,你仔细看着,看看是谁占上风,下一枪我要的可就不是一只手了。
   嘭嘭嘭嘭连续四声尖脆的枪声,刘铁的子弹准确地击在了防盗门的合臼上,半张着的别墅大门,立马就塌倒了下来。趁此机会,刘铁在草坪上几个翻滚已贴在了别墅的墙下的一个射击死角里,喘息着换个弹夹。杜峰随后击出的七发子弹直打的草皮乱飞,却都落了空。与此同时,车场部署的几挺冲锋枪一齐怒响起来,把别墅的的玻璃窗打了个千疮百孔。躲在死角的刘铁听见他们这样放枪,气得几乎从角落里跳出来。打碎玻璃是为了看里面更清楚些,而不是为浪费子弹啊。一共就那么两百多发,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
   刘铁站起来,吸一口气,贴着墙面走到别墅侧面的一个窗口下,抓住一楼的护窗,气息猛吐,嘿地一声,把焊在钢架上的护窗连架撕了下来,轻轻一推窗户,偏身闪了进去。刚才杜峰的子弹是从二楼射出的,就这么一会功夫他还来不及赶到一楼来阻截刘铁。
   外面的枪声静了下来,刘铁几个箭步就从通道里闪过去,看见有人影极快从正门晃了一下。他却没看清那其实是两个人。刘铁刚往前窜了一步,就突地一个侧转闪了回来,同时射出三发子弹。饶是这么快,他的左臂也已被子弹犁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顺带把他别在肩头的对讲机击了个粉碎。原来杜峰在他别墅的门后不远处还置有一个暗门,比正门的位置低出好多,可入可出,极其隐蔽。不过刘铁那三枪也是掠着杜峰的头顶擦过去,把他也惊了个不轻。
   杜峰满头大汗地换了个弹夹,来扶瑟缩在暗门角落里的谢兮。本来谢兮的心里还有很多个不情愿。但枪声一响,她对于究竟是帮杜峰还是帮警察这个问题已经没间隙去考虑了,只是凭杜峰拉着跑动。她似乎怎么都恨不起这个毒贩来。
   这时杜峰见好不容易击伤了刘铁,一把拉开那个小小的暗门,一个翻滚,已拉着谢兮藏在了别墅外层的花岗岩围栏下面。那边的几个警察都只死盯着大门,甚至没看见他溜出来。
   这时西边的草丛刷拉一响,一派子弹打过来,杜峰按着谢兮一缩脖子,击得石屑纷飞,要不是两人的位置藏得好,只怕已经中枪了。他苦笑一声,好个刘铁,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啊,连这片破草丛里都伏着人,能把县里这群小警察使成这个水准的,也就是他了。杜峰权衡了下四周,还是觉得只能从这里突出去了,正面的警察更多。如此一想,抬手就从围栏缝隙里击了两枪过去。两声惨呼,草丛里枪声顿时哑了。
   杜峰再扣扳机,却是没子弹了。那两个人中枪后几个翻滚,碾倒了一大片长草。谢兮突然看见一见熟悉的东西。草丛里露出的米色休闲服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她唯一给刘树成买过的衣服。谢兮心思电转,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杜峰已经换好弹夹,准备再击出去,忙急切地道,杜峰,我帮你出去,你别再开枪了。还好杜峰没有注意到刘树成,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愿看他们和我同归于尽是吗?那就放过他吧。呵,这样最好了,只是委屈你了。
   他把枪收回,让谢兮慢慢站起来。同时喊道,刘铁,你看见了吗?我手里有人质,我限你在半分钟内从别墅走出来,给我备一辆车,让你的人后退三十步,离车远远的。他一边说着也一边站起来,用枪虚顶着谢兮的脑门,整个人贴着墙缩在谢兮的后面,这样一来,他对所有的枪口来说都是死角。
   刘铁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大踏步从别墅门里走了出来,心里暗骂,县里这帮小子就是办不成事,要是市刑警队的弟兄,早在杜峰出暗门的那瞬间就击毙他了,不过这个人质确实出现得蹊跷,因为据线人的报告,杜峰的这栋别墅里从来不让女人进去。幸好再有几分钟王杰他们就赶来了。
   牛局,先给他准备车吧!刘铁叹一口气,悄悄摸了摸自己后跨上暗藏的短枪,和一众警察扔下枪一起退到了三十米之外。
  
   六、尾声
  
   刘树成躲在草丛里,眼睁睁看着那俩埋伏的警察瞬间被击中右臂,一时吓得不知所措。这时候见绑匪已从西边的墙角绕过去了,连忙爬到那两个警察跟前。由于手臂大动脉被击穿,那两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这是失血性的休克,再晚一会就救不了了。刘树成胆怯地看了墙角一眼,下决心般顿顿脚,弯腰扛起一个警察,右手提了他的冲锋枪,从树丛里狂奔而出,向路口的警车跑去。
   杜峰的枪虚顶在谢兮的太阳上,正在慢慢地向车跟前移去。突然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响,心中大叫不妙,他本来已算尽了警察的人数,有三个被击伤,剩下的全部在警车那边,身后决不会再有人了。但这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情况不容他细想,猛回头就看见一个血红的人影提着枪从树丛里飞奔了过来,他不假思索转手朝那人的胸口就是一枪,他怕一枪不致命的话,自己就再没有回枪的机会了。这一枪正中刘树成胸口。与此同时,刘铁的枪响了。
   刘树成脚步踉跄了几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中枪了。只觉得胸口热辣辣地,背上那个人突然沉了起来。手一松,背上那警察就掉了下去。惯性推他又向前跑了十几步,这时胸口的血已经大股地喷了出来。
   杜峰一枪射出,就觉得自己肩膀也是一轻再一撞,这一撞的力量好大,直把他击出了两米多远,手中的枪哗啦摔了出去。还是败了。他心里这么叹息的时候,脚上用力,一脚把谢兮踹得飞了起来,直撞向扑来的刘树成。然后在腰里轻轻一拉,大喊,都不要过来。接着一声巨响,就轰然而碎了。
   刘树成的神志已经开始迷糊了,他见谢兮轻飘飘地向自己飞了过来,两个人迎头撞在了一起。刘树成一把搂住,被撞得一个翻滚,整个身子反压在了谢兮的身上。然后听一声震天的巨响,就再永远什么都不知道了。气浪灼热地掠过肌肤,把他整个后背都烫得焦黑翻卷了起来。
   警察这才赶过来,立即有人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刘树成先中弹后被炸,等送到医院时身体已经冷透了。谢兮因被刘树成护住,只是被声浪震晕,别的倒没什么大碍。至于杜峰,后面赶来支援的警察们好不容易才把他那炸得七零八落的躯体收拢在了一起。 
   一次围捕行动就以这样的结局告终了。
  
   一场偶遇,凋谢了一个世界,回溯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故事。谢兮从医院出来后,在家整整呆了半年。这期间,所有原来认识她的人再见她时,已经完全认不出这个姑娘就是曾经那个伶俐可人的女孩子了。她乌亮的头发变成了灰黄灰黄的颜色,在半年里像老了十岁一样。半年后的某天黄昏,她与家人不告而别,只带了很少一点东西,没留下任何痕迹,就从这个小县城里消失了。
  
   后记:这个故事也许很怆俗,很不谐,而且绝对很不谐,不过我要表达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本文的后半部分太嫌燥促,前本部分又多显冗沉,而且绝对没有太分主次的人物,杜峰和谢兮是偶逢,刘树成和谢兮是旧逢,所有的这些相逢,最后却只能使大大地开了个血腥的玩笑。为啥俺写故事就阳光不起来呢?
   所以说惭愧啊!本是想要借最近这两篇故事从自己原来那种僻雅作致的风格里走出来的,但看来运用这些新风格我还远未手熟。只好再次谅解自己了。
  
   2007-5-8午夜初稿成

作者签名:
我开始跑,跑,跑,跑,跑到喘不来气
一回头,她温柔地说:
羊骨头汤,热的,喝不?
我闭气,下咽,开始健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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