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文 2007-05-31 19:28 收藏:0 回复:6 点击:5112
有一位同事多年的老大姐,是位散文作家。今年五一长假之前,她就打来长途电话,说是在她儿子的陪同下,要来我的故乡看看。我知道她是想来看看黄河,她不止在文章里说过,做为一个中华民族的儿女,没见过黄河,是不可饶恕的遗憾。何况,我又经常给她绘声绘色地讲述过许多关于故乡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地理风貌。在她的印象里,我的故乡可能是个神仙住的地方。特别是那个既诗意又温馨的村名,叫做安窝,更使她惊诧不已,这个地名,怕在中国地名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究其实,这位大姐如何想像,如何猜测,都不为之过分。可以骄傲地说,我的故乡是吃得住任何人看游览的!但是,她这一次的来访却让我十分尴尬!因为我的故乡安窝,已不复存在了。它已深深地被淹没在小浪底水库辽阔水域的底部了,村民们早己搬迁于他地异乡。让人家来看什么呢?于是我赶忙打电话,把情况说明。谁料想,这位固执得可爱的老大姐,痴心不改,主意不变,说什么即使搬迁了,也要看看它的痕迹。我语塞了!
大姐已八十高龄, 步履艰难。她一行三人,一位是她的儿子,省电视台文艺部主任,还是个诗人;一位是刚从香港演出归来的著名女歌手(也酷爱诗歌),都是走南闯北的旅客,几乎赏遍了好山秀水,对我这已经搬迁、残破不堪的故乡能有几分兴趣?我的心里更添了几分惆怅。
由于山路堵塞,只能坐机船逆水而上。这里是黄河小浪底水域的中上游地段,水域辽阔,碧波荡漾。但我也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兴趣索然,一脸冷漠。要不是这里是具有图腾意义的黄河,他们恐怕连船也不会上的。但我却不然,从登船的第一步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了下来,一首小诗就在我胸中涌了出来:故乡啊/ 仅离开你三年/再来看你/你却怎么聚成这满满的/一湖碧波荡漾的思念。船儿所经过的地方,都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哪儿是姑姑的姑姑,哪儿是老舅的老舅,哪条小路让我摔过交,哪块地里我偷刨过花生,哪条沟叉有几棵老树,老树上有几窝喜鹊,每年能生几窝儿子,尽管他们都淹在水里了,但似乎比当年更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刺破我串串的泪线,珍珠儿似地掉在黄河里。于是,又一首诗和着泪水和思念,我脱口而出:不要惊叹/也别指指点点/我怕点破我冰封的泪泉//不要垂钓/也不要挥杆/我怕钓出我太多的思念//别开得太快/能慢且慢/我怕船舷上的风儿/变幻成妈妈的呼唤//起雾了/那不是雾啊/那是水底故乡/午饭的炊烟/倘若老奶奶坐在院子里/定把我们看作/天空中飞来的神仙。
应该说,那一天过得很不畅快。大家没有一丝笑容,尽管我含着泪,指东划西地介绍哪儿是小白龙,哪儿是老龙蛋,哪儿是半锨土,哪儿是九摞书,在他们的眼里却只是烟波茫茫,茫茫烟波,既没有情趣,更没有诗意。我那位身手不凡,获过大奖的散文作家大姐,和那位颇有灵气的年轻诗人,都没有太多的感慨;就连那位歌手,在大伙再三催促和要求下,面对着孕育了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也只是勉强地轻声哼了几句民间小调。他们不是作家吗?他们不是诗人吗?不是艺术家吗?不是情感的富有者吗?在如此的境况下,为什么如此冷漠,无动于衷?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尽管他们对黄河也抱有深厚的情感,但那只是理性上的,概念上的,哪里会像我,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我的气味,一土一石都浸渍着我的汗珠啊!我敢断定,他们要有我的这般经历,他们一定会写出比我要高出几个层次的好诗来的!他们缺少什么?无非是两个字:感情!
中午了,留守在村边的我的本家侄子,给大伙做了油炸黄河鲤鱼,清炖黄河鲫鱼,他们吃得有滋有味,而我却难以下咽。当即就产生了两句诗:喝一口黄河水/尝到了母亲的乳香/吃一条黄河鲤鱼/吐出的是祖宗的骨头。诗一出口,将他们吓了一跳,
经过一番玩味,才异口同声说是好句子。看来,写诗经验和技巧固然是重要的,但最重要的,仍然是感情,真挚的感情!没有真挚的感情,技巧也是轻浮的、虚伪的花架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可以说,这一天我的收获是大大的。在心头积累了好几年的感情块垒,见景生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和切入点。客人走后,我一口气写了十多首关于故乡移民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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