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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浮云 2007-06-14 00:55 收藏:0 回复:5 点击:4680
一段回忆真的可以代表一节岁月，它是过去时光与现在生活的最好链接，只要面对它，就好像点击了人生经历的百度搜索，然后时间与空间的数字交替闪过，往事便条理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想起那个了解庄子的女人说：我们的人生不过是岁月中的一段光阴，拿来冠上我们的名字，活成我们自己，这段光阴最终是要还回去的。我已经还回去了我的童年，尽管它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或者某个时刻仍然憾动着我的心，但毕竟已经成为过去，永不再来。 我的生活曾和那个小镇息息相关，在岁月长河中它恍如一条漂浮的小船，载着一张张笑脸飘然而去，那些消散在河流尽头的笑脸曾经如此舒缓地浸润过我纯真的心，以至于至今想起来，仍觉温暖。6岁的时候，我是那个小镇的流民，父亲在部队，母亲的供销社门庭若市，无暇顾及我，我每天从街头混到街尾，跟在大孩子们屁股后面东跑西颠。小镇的气氛是祥和亲切的，就象一个大家庭，人与人之间有着发自内心的自然亲情。我算是这条街上最时髦并且最无聊的孩子。每年四季，深圳的舅爹会寄来最时尚的童装，而我身上，也常常穿着妈妈用卖剩的花布头做的新衣服，尤其是每年爸爸探亲回家，都会给我带回两套小小的带着红领章的军装，那是到处都买不到的紧俏货，在崇拜军人的年代，我穿着它们英姿飒爽地出现在街上，常常惹来孩子们一片艳羡的目光。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幸福，物质上的满足从来都没有填补过我心中的缺憾，我从来没有跟妈妈说过我其实可以不要漂亮不要瞩目只要她能够陪在我身边，当我跌倒的时候她能够飞跑过来抱起我亲亲我，当我晚上睡觉早上起床的时候，她能够拍着我的脸说宝贝该睡觉了宝贝该起床了。她太忙，没有时间，于是这些事情就被别人的妈妈包揽了，我在小镇上四处游走，饿了就随便在某个伙伴的家里吃饭，困了就随便在某个地方躺下就睡，然后由妈妈抱回去。 时间长了，就有了常去的地方，那是小凯家，大大的堂屋，幽深的院落，他妈妈挽着溜光的发髻，常常牵了我的手，往飘着人间最香味道的厨房去，然后笑着说：来，小云，姆妈给你做了好吃的。于是小凯跑到前面去给我搬凳子，我们比赛谁先把饭吃完。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他比我大两岁，脑袋里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对我这个跟班，他偶尔会显示出不耐烦，但因为他妈妈的警告和我妈妈的收买，只好将就了。一个炎热的午后，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小凯拿了一根竹杆跑来，说要带我去荷塘摘莲蓬，我高兴极了，二话不说跟着他出了门，荷塘很远，我们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小伙伴，大家纷纷响应，我们摘莲蓬的队伍越来越大，快有将近二十个孩子了，小凯扛着竹杆牵着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将军般的神气。当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小凯的爸爸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他将车往路边一扔，大喝一声：“回去，都给我回去”。我们顿时傻了眼。“爸，我们只是摘莲蓬...”小凯委屈地说。啪...一巴掌落在了小凯的头上，我们全吓了一跳，他爸爸指着他说：“你们去荷塘，那是什么地方？有几个会游泳的？你还带小云跟着疯，万一掉水里怎么办？”“我可以救她，我会游泳...”小凯还不甘心，脑袋又被他爸爸敲了一记，不敢吭声了。他爸爸将我抱上自行车，一路推回了家。妈妈正站在路口紧张地张望，看见我，跑过来谢过小凯爸爸，将我一顿好训。再看小凯，耷拉着脑袋被他爸爸拎回了家。这次活动以失败告终，小凯觉得很没趣，好久不来找我玩，我忍不住，跑到小凯家里去。那是一个清晨，小凯家门还没有打开，我站在门外，一只鸟吸引了我的注意，它蹲在门槛上，一动不动，我好奇地走过去，碰了碰它，它抬头看我，并不惊慌，它比鸽子大，全身雪白，只是背上斑斑点点的黑，我将它抱在怀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门开了，小凯走了出来，看见鸟，兴奋得不得了，他抱着不肯松手，还说：“就放在我家养着吧，反正你也常在我家玩。”我想想也是，就交给了他。 后来被妈妈送到外婆家待了一个星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鸟，小凯蔫头耷脑地坐在门口，看见我来，就往屋里去，我跑过去将一个苹果塞在他手里，他扭捏着不肯要，我很奇怪，小凯不是这样的，那时节苹果还算稀罕，小镇也很难有卖的，小凯居然不象平时那么欢呼雀跃。我问他：“小鸟还在不在？”他抓抓头，不吭声，我就自己往屋内走，他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句：“别找了，被我吃了。”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着他，他很懊恼，他对着我大声嚷道：“就是吃了，在我肚子里，被我吃了。”然后就跑到房里关上了门，我愣了半天，放声大哭。小凯的妈妈慌慌地跑出来，问我：“是不是小凯欺负你了？”我说小凯吃了我们的鸟，他妈妈叹了口气说：“这几天小凯生病，要补充营养，肉又那么紧俏，我们只好将那只鸟...”我的哭声更大，一边哭一边往外跑，他妈妈怎么喊我都不理。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去找小凯，小凯在供销社大门外探头探脑，我也装做没看见。没过多久，爸爸转业，妈妈跟着要调到油田，我们就搬了家。 很多年后，我上学，毕业，上班，那只鸟始终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初时是愤怒的，后来是遗憾，最终就变成了记忆中一个好笑的故事。有一年随妈妈回了趟小镇，街上遇见了小凯的妈妈，头发已经花白，昔日温柔的美丽已随流光散去，只是慈祥依旧，仍觉亲切。她热情地邀请我到家里去坐坐，我就买了些果品，跟着去了。一进门，他妈妈就喊：“小凯，你看谁回来了？是小云呢。”我打量着这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老屋，结构没变，只是翻新了，堂屋明亮，院落幽深一如从前，小凯在院子的阴影里看着我，我在堂屋明亮的光线中看着他，彼此没有一句话，那一段童年的友谊已经遗失在记忆中不可追寻，我始终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我想也没有必要了，就好像他觉得没有必要出来招呼一样。我们默默对视良久，然后我转身离开，那一段岁月，就这样留在了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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