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 游 黄 河
残文
2008-01-23 20:5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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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纪事之七》
(一)
你一定欣赏过红绸舞吧:那个身段匀称、机敏的年轻小伙子,身穿得体利索的衣着,头上札一条洁白的毛巾,扮做二黑哥那般模样,手里抖着几丈长的一条红彩绸,绕埸一周,猛地抛上空中,利麻地打个摆脚,倒翻一个跟斗,伸手接过飞落下来的红绸,於是那条红绸,在他手中便柔软地变幻着千姿百态的花样,人们的目光看到的,己不再是红绸,而是飘摇的蓝天白云,扭扭裂裂的群山峻岭,甚至那阳光、风儿、房屋、树木,都翩翩起舞,有了灵气,有了表情,有了生命……
在这刹那间,我终於发现了,找到了,领悟了——黄河!舞动的是黄河,我们的黄河!而那位小伙子,就是我们黄河边的人,甚至就是我呵!我敢断定,那位编红绸舞的艺术大师,一定是喝黄河水长大的孩子,要不然,是从我们黄河边上受到启发,获得灵感,找到舞蹈语汇的…
莫怪我如此激动。我想,凡是黄河边长大的人,特别是在黄河风浪里凫游过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体会。若不是看到红绸舞,会联想到黄河;便是看到黄河,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红绸舞……
(二)
黄河边长大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不会凫河,那简直是笑话,是无能,甚至是一种耻辱。
这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人人心中都承认,但人人嘴上都不去言传的奇怪现象,这黄河是想象不到的。
黄河,不仅水质浑浊,水性凶猛,素有“黄河没底海无边”之说,本来就给人一种心理上的震慑,特别在我们那个河段,河道突然变窄,水势却相对平缓,从河边向河心走两三步,就立陡立陡的“没底了”。所以,不懂事的孩子或不会水的人,甚至打架闹武、赌咒、生气,跳河溺水的意外事故时有发生。黄河边的人,尽管亲黄河,爱黄河,离不开黄河,但却把黄河视为洪水猛兽,敬而畏之。大人们,甚至学校的老师们,教育或叮咛孩子,最早、最多、最重的,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便是“贵贱不敢去黄河边上耍”甚至威胁、吓唬地说“要再去黄边,非把你的皮剥了不可!”有的老太太还变脸失色,阴森森地说:“黄河里有勾死鬼,水妖,怪,专拉小孩子的!……”
尽管那样说,每年夏天,黄河里仍然象下饺子似的,扑扑腾腾泡了一河凫游的孩子。不仅人人都学会了游泳,而且个个都成了水中蛟龙。黄河暴涨时,那些成为水手的孩子,从浪涛里,成串成串地捞回鱼来,成堆成堆地捞回柴来,大人们才嘴上喃喃地无言,微笑里泛着尴尬,心里甜滋滋地溶化着无奈;反而那些少数不会水的,空落落地跑上跑下,东家要条鱼,西家要根柴,似乎比别人了半截,理亏了八度,在姑娘媳妇们面前,也难抬起头来。就这样,一茬接一茬,一代接一代地黄河沿岸,维持着这种微妙而难言的,不成文,不成言的习俗,或者说规律……
(三)
收完麦,打完场,红艳艳的太阳在高空着,河滩的沙子晒得滚烫滚烫的,河水的温度也高了许多。学校放了假的那些男孩子们,摩拳擦掌,早就按奈不住了。在大人们阴森的脸色和严厉的目光中,一股暗暗的热流.在酝酿着,联络着,涌动着。一个轻轻的小手式,一个微微狡黠的眼波,都会使孩子们心领神会——“凫河去!”
接着,或以割草为名,或以饮牛为故,或藏哪能个麦嵇垛背后,或高高地隐蔽在浓密的树叶里,端着碗吃饭的孩子,生怕回去被大人堵住,干跪将碗往麦积楷里一塞,不打照面。他们好似地下游击队,心里装着小秘密,炸着耳朵,等待着那激动人心,甚至神圣的时刻。
呜!——呜!——
不知是哪朝哪代,是谁领头兴起的这个特殊的凫河暗号。这个暗号响亮而悠长,穿透力极强,其诱惑力,感召力,凝聚力,不亚于军号和气笛!加上河对岸立陡的南崖,又把这声音回荡反射过来,传遍黄河幽谷,好象听到冲锋号一样,孩子们从庄稼地里,柴禾堆里,沟沟岔岔的沙旮旯里,甚至老树杈上,跳下来,夹着“混头”、拿着葫芦,(不知平时在哪藏着)洪水一般,喊着、呼着、嘻笑着,一群蚂蚱似的连蹦带跳地向河滩扑去!至于说大人们的呼叫声、责骂声,都统统被抛在脑后去了……
离河边老远,急不可奈地解扣子,脱裤子,衣服往沙滩上随意一扔,就扑哩扑腾跳进水里!那心情、那阵势,恰是一群久旱见水的鸭子,“呜!——呜——”
他们自由了,解放了,能游多远游多远,能游多快游多快。较平稳的水面还不过瘾,胆大点的,还专找那些浪头高的,水势猛的急流险浪,去展示自己人的本领,觉得这样才过瘾。
由于黄河水稠,浮力大,游起来水速较快,一般的蛙泳、仰泳、侧泳,都有不太适用,只有自由泳(当地叫撒手凫)最为适宜。两腿象走路那样,几乎垂直在水中,两手高高扬起,象鸟儿翅膀一样,轮番奋力划动着水面.这样出水利索,游速快,又不影响别人。一般的好水手,两个奶头都高高露出水面,伸手还举东西呢……
这些孩子们,在大人们的责骂声中,凭着对黄河的一往深情,对生活的执着追求,也是黄河滋养了坚毅的性格,学会了一身水上功夫。一旦黄河暴涨,在几丈高的浪涛中,咆哮如雷的轰鸣中,野马似的激流中,或捞柴,或逮鱼,或救人,或抢险,都象梁山的“浪里白条”。这就是我在开头中说的,那黄河在他们的手中,不就是一条飞舞的红绸带,他们不是在演绎着红绸舞吗?
(四)
这时的河滩,是光屁股孩子的天下。尽管火焦火燎,忧心忡忡的大人们在家里埋怨、后怕、祷告、苦等,甚至远远地站在边、地棱上,揪着心,眺望着,孩子们全然不知。更有甚者,或爹、或叔,赶到河边,人群里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提出水面,狠狠地扇几个耳光,或踢几脚。孩子不哭,也不反抗,只是嘻皮笑脸地,乘其不防,猛一跃,来个鲤鱼翻身,没入水中,向远处游去。大人生怕出事,只好无奈地反守为攻,哀求道:“好娃哩,我的小祖宗,你回来,再敢往远处游啦,你回来,我保证不打你啦,谁打你是小狗”……
水里玩够了,没劲了,赤身露体地往那热腾腾、软绵绵的沙滩,晒柿瓣似的一躺……
河滩的沙,是黄河水经过千遍万次的淘洗过的,干净而透明。这时,你脸朝上,舒舒展展,搭蒙起眼睛,听那空中来凑热闹的老雕,“嘀噜噜”的呜叫;河谷的风,总是在这个时候,凉蔌蔌地赶来。大自然给予的那切肤透骨的惬意,使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歇透了,来劲了,不肯安分的孩子们,总忘不了玩那惊险、刺激,却又有趣有味的“踩难难”游戏。
黄河水的泥沙,根椐比重以次沉淀的规律,粗的、脏的,都被水推到远远的岸边,近水地的滩上,是又软又细的精沙,平时踩上去,软软地像刚铺过的柏油路。当你原地动一动,再稍稍地晃一晃、闪一闪,那块地方就变得像橡皮那绵软起来,面积也在迅速扩大。几个人一起踩,倾刻间就形成几十平米、几百平米的大软滩,踩上去忽悠忽悠,忽闪忽闪,忽高忽低,此起彼伏,似驾云,似腾雾,乐哉,悠哉,好不痛快!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们,这时死命地把泥呀,沙呀,抹在自已的身上、头上、脸上,一个个成了没鼻没眼的泥人儿,唱呀,扭呀,远远看去,好似一群神仙老儿,又像妖魔鬼怪……
玩这种游戏的人,是不能中途停下来的。若站着不动,薄薄的塑料似的沙面,就会即刻断裂,将人沉下去,沉下去还动不得,越动越沉,好像有个巨大的吸咐器,往下吸你,悲剧往往在这时发生。黄河边上经常有溺死牛、羊或人的事,就是这样造成的。只要泥沙埋住心脏,那就相当危险了。
这些河边的孩子,不怕这些。经验或老人告诉他们,遇到如此险情,心态要冷静,不慌不忙,不要乱动,然后顺着身体,往下灌水。沙遇水松散,泥遇水稀释,你就慢慢地拔出腿来了……
被
文坛.浮生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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