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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青年 2008-05-25 13:38 收藏:0 回复:3 点击:4919
（小说） 那一天，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他虽然出城市已三年多了，到处流浪也已一年多了，已去过不少地方，应该说是见过世面的了。但他来到这个城市，觉得这个城市太陌生，一切都十分的陌生。这个城市虽然不是大都市，但也可以大，却寂静得令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城市。这些陌生令他觉得十分的彷徨。他于是心神不安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他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在这街道上。人世间或者总会有太多太多意外的事情发生，人类其实也很脆弱，生活也许十分的无奈，总是令人感伤，在繁华的城市大概也会有寂静的时候。他想，也许也很正常。但是，他应该要做些什么，是要从这头穿到那头吗？穿到那头又有些什么用呢？他不知道。似乎这条街无穷无尽的长，虽然看似很直，但也看不到前途，什么都十分的渺茫。 他是一个小偷，虽然他初出来时不是小偷，他是出城里来打工。他也从来并不曾打算做小偷。确实，他到城市后的一段很长时间也不做小偷。只是后来，哎，这怎么说呢？那些工头也太不像话了，工资多少可以不计，工厂的活虽也不算很重，主要就是拆线头搬搬货物什么的，他能吃苦，他可以应付得来，但工厂日复一日地逼他们超时间超负荷地做，吃不好睡不好，也真太让人疲惫不堪，怎么能挨得下去？他于是决定逃走。他终于得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但他逃出来后却手足无措了，他身上没有钱，又总是找不到工作，才做了小偷。他已记不清他第一次是怎么样偷的了，但他时时刻刻都知道做小偷很被人憎，所以他不敢放开手脚去偷，也不敢在一个地方长久逗留，更不敢回家。于是，为了活着，他只有到处流浪，以偷窃为职业，用以度日。不过，他真正做小偷大概也只有一年多的历史。 但他现在是小偷。在下车的时候，他正要在车站行窃，此时忽然笛声响起，人们都自觉地静静地站着，低头默哀。他记起来了，今天，人们是要哀悼在大地震中丧生的亡灵。这个公告他听人说过。那么，此时此刻，他是不是应该要趁这个机会，趁人们默默地哀伤的瞬间，趁人们心神不宁的瞬间，趁人们忘记了提防的瞬间，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轻容易地就偷他个满载而归？但他却竟也心情恍惚地跟着别人停了下来，也静静地站着默哀。他为什么也要默哀？他不明白。他现在很为自己错失了良机而后悔。但他又想，灾难，让一些人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家园，灾害给人们的是无限的伤和痛。孩子死了，父母哭，父母死了，孩子哭，人类其实在自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但面对无辜生命的逝去，人们，虽然也许非亲非故，好像是每一个善良的人的心也在流血，他们也在悲伤，也在痛哭。这又是因为什么？难道自己在这时候还下得了手去偷？哎，正所谓“盗亦有道”，此时不偷也许是一次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一次不偷，不知以后还偷不偷？……偷……不偷……偷……亦或不偷…… 他心情乱蓬蓬的，他心神不安地在这条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头顶上的白云还十分的明朗，虽已有了一点暮色，但黄昏应该还没有到来，而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两边是高耸的楼房建筑，光线已经暗下来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无用，其实，长笛的哀鸣，那些罹难者虽然是无辜的，但关自己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也要停下来跟着默哀？自己默哀谁？为那些死难者吗？他在车上听人议论过，说这样大的灾难，是天谴。他开始时不明白什么是天谴，后来耐心听人们议论下去，才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天谴即是老天爷不高兴了，是因为人们做事太过份了，对大自然的破坏太过份了，所以大自然就重重地给人们一个教训！但是，如果说是老天爷要对人们惩罚，为什么在这场地震中丧生的是那么多的学生，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一具具的尸体，叫人看着就心酸，要受天谴的为什么是他们？他不明白。他觉得那些学生还是那么的年幼无知，还十分的天真活泼，他们大概也不知道灾难为什么会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正在上课，他们也许在没有悲痛之下就到天国去了。他觉得要受天谴的当然不应该是他们，天若要惩罚人类，应该是要惩罚那些做事太过份了的大人，比如那些工头，而最不应该的就是这些小孩！而自己呢？自己其实也……因为做小偷，大概也是应该要受到天谴的？哎，受就受吧，自己虽然活着，但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生和为什么死，活得这样窝囊，是生不如死的，那么活着有什么用？也真的倒不如自己就受了天谴。不，应该说是上帝既然要对人类惩罚，倒不如是让自己就做了那些罹难者的替身，接受天谴！真的，他觉得，如果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上帝只要放过了那些无辜的罹难者，只惩罚他一个，他愿意，他真的愿意接受天谴！他想，这样就可以使自己尽情地接受人们悲痛泪水的沐浴，在三分钟长笛的哀鸣声中，让自己的灵魂飘浮在天空上，然后平平安安地向着天国走去。但是，这个想法又有谁能理解？谁能相信你愿意做那些罹难者的替身，谁相信你这是真心的愿意接受天谴？又有谁知道你愿意这样是为了忏悔，是为了要得到心灵上的净化？他想，孩提时他的心灵应该也是纯净的，那时候他也许也曾有过美好的憧憬，他就曾经梦见过在深山里碰见了一个很美丽的姑娘，那个姑娘或者就是天仙，他或者是有可能与那姑娘成双成对的，就像古已有之的民间传说一样，那时候的心灵是并不需要净化，是并不需要接受天谴的。但长大了，他的心灵就早已不再干净了，他若干净就不会怕在工厂做工辛苦，就不会逃出来，就不会做小偷，因此，他早就应该要接受天谴了。哎，他觉得他真的是应该要接受天谴了。但人们似乎都很伤感，都沉浸在一种悲情之中，谁都不会注意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处是一片静悄悄，街道十分的寂静，谁都不会在意他其实并不想做一个小偷，他于是就更加觉得自己十分的可怜。但他接着又想，这一条街道虽然是陌生的，往日大概也是喧哗不堪的，现在虽然都在门前写着告示：“为表达对地震遇难者哀悼，停止一切娱乐活动”， 红纸白字，悲情尽显，也许，现在真的是伤心的时候，店外花花绿绿的装饰以及广告已经拆除，店内的彩灯已经熄灭，但生活应该是不会停止的，悲伤过后，这城市的明天大概依然会喧嚣而繁华，继续灯红酒绿。只是，他接着又想，他现在既然没有受到天谴，那当然就要活下去，但若还要再偷，不知以后会不会受到天谴？哎，那，若然不偷，还要不要吃饭，还要不要活下去？若要活下去，当然要吃饭，又没有工作，还偷与不偷？他觉得这些问题为什么一下子竟乱成了一团糟。 但他觉得现在已十分的倦了，哎，人生的际遇也许真是太多太多，有时候真的也说不清是不是梦，是不是会令人遗憾？也许现实并不是童话。他本来生活在农村，谁能料到却从农村出来了，到工厂打工了；谁又料到工厂竟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受不了那非人的待遇，他又从工厂逃出来了，然后他又做小偷了。当然，他逃出来后，繁华的城市充满机遇，他即刻就像鱼儿喜欢水一样，十分的喜欢了。虽然，他有时候也觉得，城市的空气十分混浊，城市还总是嘈嘈杂杂，这些都比不上农村，其实是并不值得喜欢的。确实的，农村天地广阔，空气清新，农村才是真正值得令人喜欢的地方。但他即刻又觉得农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城市，城市里灯火通明，城里人特别的有精神，不要说城里人比村里人聪明能干，单单衣冠楚楚就已经比村里人大胜了一截，更何况城市里到处充满了文化氛围，到处是开放文明，生活比农村好多了，城市才真正是个不错的地方。他于是就留恋在城市中了。只是，现在应该到哪里去？夜幕降落了，他就更觉得有所失落了，因为他早就已经饥肠咕咕了。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了全部身家，点了点，大概还有两百多块钱，凑合起来应该会够吃一餐饭的，或者，还可以炒一叠小菜，再要二両散装酒，又或者，还可以叫一个小姐来陪伴，慢慢享受。但他却忽然想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还要继续生活，于是觉得这全部的身家不可以一次用光，还要留下一点给明天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从来都不怎么看重钱，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做明天。而他现在忽然觉得应该也要想一想明天了，应该要将这剩下的两百块钱当是一回事了，但又该怎么样做呢？为什么会有了如此古怪的想法了呢？他随即又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自从三年前出来后，尤其是做了小偷之后，他就从来没有为明天考虑过，为什么要考虑明天，有一天过一天，手顺的时候就“今朝有酒今朝醉”，那样活着很开心。而且他现在已长大了，已不再是最初出来时那样无知了，他今年已过了二十岁了，年青是一种力量，正是雄赳赳的时候，“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吃穿的地方……”，以天下之大，城市物质的丰富，富足有余，在哪里是没有吃和穿的？除了用不完，为什么要留下一点明天用？ 哎，只是，这样的生活虽然好，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此提心吊胆的做人，偷偷摸摸的过日子，活得就像耗子一样，见不得人，有什么意思？他觉得他真的要回家了，只有回家，他才可以重新过上人的生活。对，这些天他听到人们说过的这两句话，他觉得真是说得十分的好：要好好的活下去！逝者已安息，活着的就要好好地活下去！他觉得他真的要回家，只有回家，他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回家，家里在乎他回家吗？他的家在很贫穷的山沟，家里很穷，但孩子却很多，他是大的，脚下还有四个弟妹，现在已三年没回家了，大概还会再增加了一两个弟妹。他的父母虽然老实巴交的，也很本份，但从来都没有怜惜过他，他没有读过书，现在略略识几个字会签自己的名，还是自学来的。那一年他17岁了，有一天，有几个人到他们山沟去招童工，说了一番好话，他的父母就心动了，好像是收下了三百元的安家费，就将他交给了那几个陌生人，他于是就到城里打工来了。当然，他并不会因此怀恨他的父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怀恨。他知道他家里很穷，他离开家去打工，家里也不管他挣不挣钱养家，只要能喂饱了他自己就行。虽然他在家里并不是不做工白吃饭，他很小的时候就负责带弟妹，帮手煮粥煮饭，剁野菜煮糠喂猪，后来又下地里去干活，但那时候弟妹也大了，家里实在也没什么工好做，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做，也容不下那么多张嘴吃饭。而他离开家了，家里从此就少了一张吃饭的嘴了，这对于他的父母来说，也许是一盘很合算的数了。哎，但不知现在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他的弟妹现在不知有没有也像他一样，也已出城里打工了？三年没有与家里联系，自己是不是也太那个无人情了？ 看来，即使家里不在乎他回家，但他不管怎么样，好像也真是要回家看看了。而且，家里屋背后的蟋蟀声，那可是夏天晚上最美好的伴奏啊，还有乡下的天空上总是有一条白茫茫的星河横贯天宇，偶尔还有流星划破长空，那是多么的令人怀念啊……他觉得他真的是应概要回家看看——不，回家后就不再出来了！ 然而，回家是要一笔路费的；但现在还有两百块钱，省着用，是可以够回家的。 可是，就这样不给家里人买一点东西，空着两手回家吗？ 而且，回家后家里的生活是很苦的，虽然生活苦一点也受得住，只是，只是有时候想小姐了，怎么办？家里那么穷，是绝对攒不够钱娶回媳妇的。 哎，是真的要回家呢，还是要继续留在城里呢？若留在城里，还偷与不偷呢？ 他觉得心里很乱，头很痛。他就走到了一间大排档，放下了挂包，坐了下来，要了一个煲仔饭。他想，不管怎么样，先吃饱了肚子再算……… （2008-5-23-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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