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拒绝推敲
 
 
海魂  2008-12-13 15:27   收藏:0 回复:0 点击:2324          

   历史拒绝推敲
  ——章治萍《哈城之殇》读后
  
  看到《哈城之殇》,便想起了2007年国庆期间与鄢烈山、赵敏、段震江、潘洪其、唐烨等惊叹于南疆的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文之间。因为新疆不少地名是少数民族读音翻译成汉字的,比较长,也不大好记,便简称为喀市、库县、塔市之类的,穆尔塔尔县长人们也叫他穆县,哈城也估计由此而来。至于殇,会不会像高昌故城那样,历经风沙的屠杀、族群的杀戮而剩下一推千年不化的黄土呢?
  诗人在“题释”中作了解释:哈城是在青海湟源县内日月山下,城内没有民房设施,却有土地、玉皇、山神、关帝等庙宇。这么说,哈城要比吐鲁番地区的高昌故城多了点人气了。《哈城之殇》不仅仅是对土地的凭吊,而是由64首诗组成,暗合昌耀先生卒64岁。昌耀的名字十几年前就熟悉了,因为我买了他的《命运之书》。昌耀死了,把他的名字和诗歌及哈城村,留在了历史的哈城。一个年轻的诗人章治萍行走在诗歌与历史之间,宛如捡到遗骸的老枝,“许多怀念奠基了过去和现在”(《宛若遗骸的老枝》)。
  章治萍完全被历史蛊惑了,他所到之处,“透过与历史之风交战的袖口/我坐在苏醒的经石之上/终于看到卑俗的光明”(《景遇》);“听着流水行进/那些暗暗得意的殇曲”(《暗无月光》)。所以他在寻找,寻找一个古城的兴衰,寻找一个诗人的生死,寻找一片天地的明暗,寻找一段历史的刻骨铭心。但历史是尘烬之战,“这是一个怀春不孕的蝼蚁四处逃亡的季节/漫长而厚重的、似曾相识而惺惺相惜的、来自辽远而疲劳过度的、棱角分明而个性十足的、勤于奔命而不知所以的、虔诚祈祷而胸怀大地的……/那些尘烬/那些一粒、一粒、一粒的尘烬/都匍匐在乱莹生长的垭口/等待冲锋!”(《尘烬之战》)
  粪土当年万户侯,在尘烬之战的劫后,人们能寻找到什么?过去的诗人已经把他的诗歌变成了遗骸的老枝,现在进行的诗人章治萍,有能力去删改历史吗?没有,他从泥土中和经幡中,在他虚构之居流浪,束手无策。历史尽管是曾经的现实,但从历史走过的人和事,通通淹没在了历史的灰烬中。他在《听幡》中无奈地吟唱:
  湍急的诗行随经幡在吟唱
  于未名之处
  阐述着成名之途的序跋
  
  并且
  断然地拒绝推敲
  或者删改
  诗人不敢推敲或者删改历史,他要在历史中收获蕴藏的、未为人知的门。这个门,正是历史的残酷和现实:“一些被时间弄碎的记忆/在苍天下露出狰狞://一位诗人/走进了一扇门/却不见出来”(《诗人之死》)。他在门的后面得到历史的昭示,“那些伟大的人/杀掉了多少伟大的主/才变得如此伟大”,还要求人们在被杀戮中“不能呻吟”(《昭示》)。
  诗人在见识了历史的场景后,便有了略微的感觉,这五篇《场景。略微的感觉》,串起了他《哈城之殇》所有篇章。在略微感觉了诗人昌耀“他的确刚正不阿而清寒一生/他的确游走在宿命之外,时而抱怨/但对真理铭记于史”之后,终于感悟到“城堡就是这样诞生的/城堡就是这样兴旺的/城堡就是这样没落的/……/崩塌之城,孕育着一出呜咽之戏——/一座民族的感性之城/需要从一位理性的诗人那得到拯救吗”(《崩塌之城》)?
  在诗人的眼中,历史是无杯之水、虚构之居、尘烬之战、枯草之舞、哀伤之雁、不孕之虞、笑飒之土、疏漏之音、崩塌之城、不武之剑、阴暗之坡,诗人会抛弃历史吗?会支离历史吗?或者会拒绝历史吗?不会的,诗人历来是敬畏历史的,在历史的领土中去歌颂历史,为历史唱经幡,为历史唱安魂曲。诗人在崩塌的历史中高唱:
  男背女影,我常这样体味先祖的伟岸
  那触目惊心的程度入地三尺。每当如此
  我会忘记所有的疼痛微量前狂奔
  哪怕前面是高崖,可以跌落我躯
  哪怕前面是烈火,可以焚灭我魂
  ……
  
  如今我依然孤立当中,了望四域
  除了残垣断壁,还有遥遥相对的另一古城
  若干年来,它更在生与死、荣与耻中苦苦纠缠
  它解不开往日的杀劫,它死卧在山腰
  哪怕激情完全溃散,碑已耸立心间
  哪怕游走的是无灵之魂,冢已重如泰山
  ——《场景:略微的感觉(3)》
  在领略了历史的苍凉和伟岸后,诗人吟唱的安魂曲,在哈城的历史上空飘荡,他的歌声用一种独有的风味,在雁鸣声中,用一种悲壮的语言叙述一种诗歌,那就是《哈城之殇》。我惊叹于章治萍对历史的欲说还休,也惊叹于他对文字的操练和对叙述的驾驭。 他作为历史的探索者和追随者,在为哈城的伤逝凭吊时,不是像肃穆的灵堂播放哀乐,也不是像超度的和尚在念经,更不是设醮的道士烧值钱舞木剑。他更像一个孤独的剑客,骑着马,在荒废的城堡之间,时而伫立凝思,“环视被朔风吹瘦的城中之草/分明,梵音无处不在。拴过历史的缰绳/于深暮的背景下游走在良心之上。不错/他的确刚正不阿而清寒一生/他的确游走在宿命之外,时而抱怨/但对真理铭记于史”(《场景:略微的感觉》);时而信马由缰,像《最后的淘汰》;时而有策马狂奔,“整个血腥的战争场面浓缩在您珍爱的青瓷里/您亢奋如鼓、婉啭如筝的呼吸滋养着这方泥土和野草/一段记忆深如西海,一段激情高如日月。……”(《预言。或者现实之惑》)
  《安魂曲》只有短短两三句,“你的烛影在刀光剑影中闪了一下/一时/我不能准确地记牢你的位置”,却蕴含了诗人对历史的敬畏。“不错,诸如此类的雄鹰始终追随着强烈的阳光/它们虽然会围着尸体贪婪地分解岁月/但在更多的时候它们一直是在冲刺”(《诸如此类》),诸如此类锋利的语言,切割着读者仅仅在阅读的心,不得不被诗人宰割,去跟随诗人的脚步前往哈城,吊唁逝去的历史和诗人。
  历史已成历史,历史拒绝推敲和删改,但我们在阅读历史中,还是可以“用心拼起来/就会复活过去的岁月”(《瓷片2》)。
  2008年12月13日
  
  章治萍先生题释:“哈拉库图”系地名,现一般简称为“哈城”,在青海省湟源县境内。湟源县东接西宁,西临日月山脉,穿过西宁的湟水河(昌耀曾在河畔居住多年)之上源就有湟源来水。湟源三千多年前是西王母国的“首都”,古人所谓的“昆仑山”经专家考证便是日月山的主峰野牛山,其海拨4800多米,山顶积雪常年不化,是环青海湖最高峰(日月山脉西北面即是青海湖)。“哈拉”是蒙语,意即为昆仑。“哈拉库图”就在日月山脚下,曾是唐朝与吐蕃国分界之边城,一时成为“商旅要区”,直到清朝雍正年间其“商旅”功能才向东移至现湟源县城(丹噶尔),那时,它有“环海(西海,即青海湖)商都”之誉。现存的“哈拉库图城”用夯土建筑,位于现在的湟源县日月乡(昌耀当年被“囚”时最初就在此“乡”劳教,当时为日月山公社,并写下相关著名长诗)哈城村,为清朝乾隆年间因战备而修筑。旧城址周长760米,占地4万平方米,依山而建,西高东低,平面布局呈菱形,城内的墙体、壕沟、角棱、瓮城等保存尚好。其四角设有碉堡,东西各开一门。其名为城,但城内无民房设施,却有土地、玉皇、山神、关帝等庙宇。下面是“哈拉库图城”的一张黑白图片,其上部中间灰白部分为著名的“石堡城”,两“城”直线相距约三公里。
   此组诗共由64首诗组成(暗合昌耀先生卒时64岁——但是,《哈城之殇》所表达的一切的一切可能均在昌耀与“哈城”之外……),其中上百行长诗两首,部分已在《延安文学》、《日月》、《青海湖》杂志上发表。
  
  
  《场景:略微的感觉》
  
  环视被朔风吹瘦的城中之草
  分明,梵音无处不在。拴过历史的缰绳
  于深暮的背景下游走在良心之上。不错
  他的确刚正不阿而清寒一生
  他的确游走在宿命之外,时而抱怨
  但对真理铭记于史
  
  《宛若遗骸的老枝》
  
  这一定是怀念的时辰,但笨拙的历史之舌
  却没有诠释或辉煌或惨淡的故事。许多
  拼杀过的日子垒构了沉重的岁月,彼此的主旨
  都夭折在彼此的主旨中。还需要怎样的怀念
  告诉我与众不同的结果:一座座现实的冢
  无名无姓,对葬礼的过程我们失去了必然的判断
  
  我把紧着一段老枝,那宛若遗骸的体态
  叫我难以入眠。许多种怀念奠基了过去和现在
  
  
  暗月无光
  
  会是什么缄默到今天——
  
  那些能掐会算的节气
  或者,扫荡全域的季节风?
  
  听着流水行进
  那些暗暗得意的殇曲
  
  
  诗人之死
  
  一些被时间弄碎的记忆
  在苍天下露出狰狞:
  
  一位诗人
  走进了一扇门
  却不见出来
  
  
  景遇
  
  透过与历史之风交战的袖口
  我坐在苏醒的经石之上
  终于看到卑俗的光明
  
  
  无杯之水
  
  一位疲惫不堪的朝圣者
  冷坐在地球这壁
  却思索着地球那壁的温度
  
  一路被烘烤的泥渣
  散落在诗人苦旅的高车之后
  那些夯实的灵魂吱吱呀呀地随风渐行渐远
  
  只有水——掌中无杯之水
  始终映射着灼人的光芒
  哈城于是变得冷酷而陌生
  
  
  诸如此类
  
  不错,诸如此类的雄鹰始终追随着强烈的阳光
  它们虽然会围着尸体贪婪地分解岁月
  但在更多的时候它们一直是在冲刺
  
  不错,诸如此类的诗歌始终搜索着生硬的词汇
  它们虽然会捡出隽永的经石传承精神
  但在更多的时候它们一直是在放逐
  
  ——漫无目的的境界
  将我支离破碎后重垒天堂
  
  
  安魂曲
  
  你的烛影在刀光剑影中闪了一下
  一时
  我不能准确地记牢你的位置
  
  
  变换
  
  一些自诩为蝼蚁的家伙们拼命想往外面走
  一些被别人夸张为凤凰的东西却想进来
  
  这与婚姻无关
  在哈城之巅是我迎风飘扬的旗帜
  
  
  虚构之居
  
  在我与他之间
  一脉相通的血液迥然不同
  
  流浪于虚构之居
  我竟束手无策
  
  
  听幡
  
  湍急的诗行随经幡在吟唱
  于未名之处
  阐述着成名之途的序跋
  
  并且
  断然地拒绝推敲
  或者删改
  
  
  安魂曲(2)
  
  突然风沙狂啸。那男人熟悉的憨笑被噬隐在浪漫的黑夜里
  那是我们无法辨清的画面:
  近处,是一尊耸在日月之交的大山
  远处,是一湖溢在碗边轻轻漪动的泪
  
  就在接近尾声的地方。可能,我们无心谛听
  他嫣然而逝的动作却叫我们喊出不落的姓名
  
  
  昭示
  
  分明
  一位生前并不善于言说的布道者对我说:
  那些伟大的人
  杀掉了多少不伟大的主
  才变得如此的伟大
  
  并且
  不能呻吟
  
  
  尘烬之战
  
  这是一个怀春不孕的蝼蚁四处逃亡的季节
  漫长而厚重的、似曾相识而惺惺相惜的、来自辽远而疲劳过度的、棱角分明而个性十足的、勤于奔命而不知所以的、虔诚祈祷而胸怀大地的………………………………
  那些尘烬
  那些一粒、一粒、一粒的尘烬
  都匍匐在乱莹生长的垭口
  等待冲锋!
  
  ——只有那些不曾开光的佛
  会依稀记得激烈的嚎啕吗?
  
  
  雨前偶问
  
  脉搏自然而然地跳动着
  斑鸠咕咕地叫唤着谁呢?
  
  在那片特有的古战场上
  我看不到除我之外的其他生灵
  
  但是,我分明被支配着
  并且对即将溃散的暴雨无法抵御
  
  
  分明
  
  分明。在投机者分明耸立在高地之巅的时候
  蝼蚁只能与大地一同前行
  一路无求
  并不曾回首
  
  
  叱责
  
  似乎并没有与野兽不期而遇
  那些能够叫起名字的,或者尚未被我们驯服的
  那些真正的野兽。此外
  向前的,或者向后的,无论如何
  都请不要将伟大视而不见
  
  ——他们
  站在苟活的土地上
  
  
  枯草之舞
  
  他就葬在他活着的地方
  直到他把岁月也拖入死亡
  
  他就舞着生前的词汇
  直到被历史分解成缄默的笔划
  
  他就说了一句早就说过的话
  “再见,没有谁比我的叹息更加沉重!”
  
  
  角色
  
  某人在消灭某人之前,说
  “你的一切充满狡狯,小草和野花都站在我的一边”
  
  可是,某人在消灭某人之后
  却比某人变本加厉……
  
  于是小草说“角色最初是高明之策”
  于是野花说“角色永远是狡狯之物”
  
  
  哀伤之雁
  
  飞快地掠过我的额头
  唳号如排箭横扫泪中之城
  有一些迷惘在城头行走
  脚步慢如蝼蚁
  但是稳健,不曾心起邪念
  
  一些哀伤在绝望之后
  变得清冽而凝成晶石
  于是,我们无法想象
  坐等太阳出来的诗人
  也变成一幅觉悟的剪影
  
  
  唳号
  
  前来窥视命运的鸿雁发出绝望的唳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六十四声钉棺的锤声
  不仅掩蔽了诗歌之前的人
  而且湮灭了所有的恐惧
  和
  潮湿的大地
  
  
  欲说还休
  
  对于那些朴实的长在蛮地之底的劲舞之草
  或者,对于那些只能暗自垂泪的野花
  我在怜悯之外
  都无法叫出她们正确的姓名
  
  或者,对于已逝的战争
  以及未逝的和平
  面对那些渴望匿名而生的灵魂
  我只能欲说还休
  
  
  《不孕之虞》
  
  不孕之虞是一块没有开化的经石?遍及天下
  谁又能与大地一争雌雄。那些瞌睡了几个世纪的植物
  不起眼地伫立在城根之隙,几度家仇,几度国恨
  便在顽固不化间演变为今天。今天
  稀疏的沙尘躁动不安,如同那刻经的僧
  总能够在冷静的表面掩盖下
  阐述铁器撞击过后残留的正义
  
  
  《萧飒之土》
  
  侥幸活下来的野花亭立在崖畔
  那不知名的脸庞盛满着倔强和朴素
  狡黠的萧飒之土有计谋地东奔西跑
  她却从不被迷惑而迷惑,她敏捷地诠释脚注
  使得日子在平常中过去
  又从平常中过来
  
  许多安置在庙台上的亡魂
  面对超度历史的我们
  从不因断子绝孙而丧失任何繁殖的能力:
  一把土纷纷扬扬…………
  
  
  《倾巢出动的顽石》
  
  时间停顿在城垛倒塌的那一瞬间
  泥土亲吻泥土
  却品出了泥土之外的滋味
  
  所有的生灵面向东方
  东方一贫如洗
  伫立的喟叹却引自高贵的尊严
  
  或许已经没有人磨利顽石
  那些被烈火烘烤过的或者被血煎染过的
  它们,却对岁月仍然充满感动
  
  
  《瓷片》
  
  谁也没有想到
  种坟的同时
  会把历史弄得如此血腥而残破
  
  
  《碾过刀的眼睛》
  
  是刀剁在无处可遁的垭口
  刀再次举起
  刀手已没有立锥之地
  
  ——碾过刀的眼睛
  从湿润的词汇间
  分辨河床徘徊的胸膛
  
  
  《瓷片》(2)
  
  毫无规则的音符
  被剔尽血肉的头颅撞碎
  就变得如此丑陋但梭角分明
  
  用心拼起来
  就会复活过去的岁月
  
  
  《疏漏之音》
  
  圣使吟唱着不同的英雄版本,它们
  让死去的岁月活过来、明亮过来、辉煌过来
  仿佛,它们已经传颂过了所有能够传颂的话语
  它们并不温柔,也不凶恶,它们对音符格外钟情
  它们毫无保留地寻找着永恒的介点,它们
  让万能的上帝感到惊恐,它们认为不用再避讳神灵
  可以为所欲为,但它们惟一的疏漏之音
  正是它们最本质的一点:死亡只有一个起点
  
  
  《它们》
  
  它们是有别于他们的另类存在
  它们是它们多余的存在
  
  它们就存在于他们之内
  
  
  《瓷片》(3)
  
  曾经在城堡中施舍储藏水和粮食
  并用水和粮食酿造出空气
  
  空气给士兵施舍生命
  士兵用生命守卫安宁
  
  如今泥土中会吟唱的精灵
  便是士兵当年发出的每一声唳号
  
  ——面对如此古典的歌谣
  诗人不得安宁
  
  
  《涅槃》
  
  蓦然,残忍之响撞入缜密的诗笺
  那些陌生而时常感冒的词汇
  鲜活,但不顾荣辱。我们议论的国之传统
  在尊严拂拭生死的刹那,变得具体
  却不能辩认。于是,溅飞的血肉之涅槃
  变得熟悉,却再也叫不起孱弱的姓名
  
  
  《涅槃》(2)
  
  危险蛰伏在岁月的中央。某种灿烂隐蕴在祈祷之庙
  一些缄默的神仙心存感激与警惕,却逃避不掉四分五裂
  还有某种思想烘烤着罪恣的光芒,那些接受洗礼
  仿佛涅槃的生灵,从最嫩的一株草
  到最老的一块石,决无高歌的时机吗
  
  我想传统就是这样。光芒所至
  匍匐的依然匍匐,佝偻的依然佝偻
  它们却与涅槃无关:
  它们都活过
  它们都将死过
  
  
  《崩塌之城》
  
  城堡就是这么诞生的
  城堡就是这么兴旺的
  城堡就是这么没落的
  ……
  崩塌之城,孕育着一出呜咽之戏——
  一座民族的感性之城
  需要从一位理性的诗人那得到拯救吗
  
  
  《涅槃》(3)
  
  天穹在滴尽泪珠之前
  往往将岁月撕成一道道记忆的伤口
  就像极远处射来的暗箭
  常常将一个个日子扎出鲜血
  原本简简单单的生活
  变得复杂而仇恨相加
  变得陌生而不堪回首
  
  于是我们渴望涅槃
  那种和谐到极至的温暖
  仿佛拈手可得
  却万复不劫
  ——我们乞哀告怜的结果
  总被消灭在宽容的天堂
  
  
  《场景:略微的感觉》(2)
  
  一些被围困的智者,常常在恍惚的夤夜
  发出救命的唳号。我发掘了一匹战马的遗赅
  品藻它经历过的辉煌,大地变得凝重而格外肃穆
  就算此时有天籁之音在空中萦纡
  我也不会抬起垂落的眼帘
  
  
  《不武之剑》
  
  在城之界口,我看到不武之剑
  那种不期邂逅的措手不及使我毛骨悚然
  一种诬陷站在光芒之中,太阳颤微不止
  它们从平静的大自然之上伸出手掌,伸出
  它们的正义。我看到我的眼底有一汪清水
  就像平平常常的你那样,没有激动和
  没有低落和胆怯。我看到祭奠亡灵的经幡
  在古来之风的吹拂下呼啦啦……呼啦啦
  我特别注意到:在它们呤诵祷文的同时
  祭奠着贬黜的神与僧,以及更多更多的
  下放的、放逐的名与姓
  
  在城之界口,我看到曾经在剑下苟延残喘的蝼蚁
  仍旧在竭力垒构着自己的家园。映衬着它们胸膛的
  是曾经被烘烤得通红的大地,自然我不得不说
  还有那些不堪含恨而死的诸多高贵的思想
  
  
  《诘己。事物的多面》
  
  我们并不需要将事物一分为二
  这一面的,或者那一面的
  好的,坏的
  生着的,死去的
  ……所有的面,请我们记牢了
  一切的面,绝对
  都是它们高尚的姿态
  
  
  《场景:略微的感觉》(3)
  
  男背女影,我常这样体味先祖的伟岸
  那触目惊心的程度入地三尺。每当如此
  我会忘记所有的疼痛微量前狂奔
  哪怕前面是高崖,可以跌落我躯
  哪怕前面是烈火,可以焚灭我魂
  ……
  
  如今我依然孤立当中,了望四域
  除了残垣断壁,还有遥遥相对的另一古城
  若干年来,它更在生与死、荣与耻中苦苦纠缠
  它解不开往日的杀劫,它死卧在山腰
  哪怕激情完全溃散,碑已耸立心间
  哪怕游走的是无灵之魂,冢已重如泰山
  
  
  《预言。或者现实之惑》
  
  整个血腥的战争场面浓缩在您珍爱的青瓷里
  您亢奋如鼓、婉啭如筝的呼吸滋养着这方泥土和野草
  一段记忆深如西海,一段激情高如日月。您甚至预言:
  整个历史不会因一场战争加以囊括而能够不朽
  整个朝代不会因一个英雄加以确立而能够不亡
  整个人类的真理更不会因一个时代的颂扬
  而能够万岁
  
  
  《场景:略微的感觉(4)》
  
  断头的云。飘过城的头顶,它真切地记录了断头的时间
  那些真切地死在天上、活在地下的精灵,没有
  长出一朵像样的“花儿”。那些高不可攀的断头的云
  沉重地压下大地,大地却长出许多未名的树
  撑起人类的空间——那些属于伟大的、挺拔的、肃穆的王者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逝人?那些如影相随的色彩
  包裹着大自然:不论是什么,身处何时何地
  裂变的、衍化的、分流的……无疑
  都是同一条断头的河
  
  《阴暗之坡》
  
  那的雪花长的厚实而丰满,有一副鲜嫩的身躯
  但是,连退役的战马也有意识地远离它的寒冷和凄绝
  我看见。被我们遗失的一把把钥匙,我想
  再也很难开启曾经悍卫的尊严
  和
  一个个消融的村庄
  
  
  《场景。略微的感觉(5)》
  
  你看,有恃无恐的鹰盘旋在蝼蚁成患的墓穴之上
  它们或许来自远古,正如少有人读懂它们抑扬顿挫的翅律
  
  你看,那些内疚的后人从史上爬起来又伏下去
  印一身的泥土,正如历史戳在现实的脊梁上
  
  
  《最后的淘汰》
  
  告诉我吧,谁应该在思想的堤坝崩溃之前逃亡
  告诉我吧,谁更懂得文字的真谛和文字的表达
  告诉我吧,谁应该在欣赏的过程中承担责任
  告诉我吧,谁更懂得诗人的诀择和诗人的艰难
  告诉我吧,谁应该在自然的流程中固执己见
  告诉我吧,谁更懂得淹没与粉碎
  ……
  
  告诉你,被他自己淘汰的是最后的古蝶
  恰是他一生惟一自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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