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满亭星月·个人文集文章-足印（十一）---悠长的零六年假期

　　悠长的零六年假期
　　零六年的假期超乎想象的漫长。主要客居于三个地方，尼斯，克莱蒙费朗，卡昂。中间游览了嘎纳和里昂，并且赶上了今年的嘎纳国际电影节。
　　没有打工。覆盆子没有摘成跟长居有关，长居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说起来像一个笑话，临近办下一年的长居只剩下三个月，法国的办事效率，让我哑口无言。打算九月初摘葡萄的时候，又因为长居马上到期而泡汤，所以我觉得也许打工失利，是因为和蒙彼利埃有仇。如果不是我的长居要从卡昂调转到蒙彼利埃，就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打工的事情也会顺利得多。而且今年来说中国人普遍打工不顺利，有一群人还在里昂与老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集体中途闪人，佩皮尼昂甚至规定把中国人打工的可能放在外国人中比较靠后的位置。但愿这一切跟萨库奇讨厌外国人无关。当然，也不应该仅仅从客观上找原因，的确是投了一些简历出去，但依然不够执著和全力以赴。可能度假的日子太滋润了，所以潜意识里拒斥辛苦，这是人性。也或许我一向觉得旅馆和餐馆的工作除了钱以外毫无意义，我又不是天生麻利眼尖的人，所以这样的工作本质上不适合我这种笨手笨脚的类型。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思考，而这一切都跟天性相违背。宝贝姐说得对，我如果吃不上饭肯定能找到工作，走投无路的人才能创造奇迹，我还是相对安逸了点儿。
　　克莱蒙费朗的一个月是过得最滋润的。由于香猫姐姐的缘故，我的生活质量整个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她是留法的学生里已经有事业基础的一个，即将有自己的别墅，有车，而且是公司的股东。喜欢这个像传说中的香妃那样身上散发着香味的女子，刚柔并济，活力四射，头脑明晰，做事有度。她健康而合理的生活方式影响着我，看见她，才知道自己活得太沉闷消极了，心里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见阳光和春天。于是每天一起开开心心的做饭吃饭，看韩剧，一起到克莱蒙的死火山群畅游。还记得那次山顶惬意的相对啜饮，绿色与阳光，咖啡与甜点，空气清新如春天的花香，与赏心悦目的女子面对面，人世间比这更让人快乐的事情真是寥寥无几了。我们有几次非常愉快的谈话，是我这一年都久违了的，一个决不会让人近之则不逊、相处起来又格外舒服的女人，这个国内已经相识很久却没有很深交往的故人，却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和我开始了崭新的友谊。算是苍天的玩笑吧，很漂亮可人的玩笑。在这友谊之路临近荒芜的时刻，送一份礼物给我，我很感激。
　　在尼斯的时候就喜欢看海。过了一个月真正与海为邻的日子。对地中海的蓝色情有独钟，如同一块蓝得晶莹剔透的宝石，忽然间扩展成大海，在眼前无边无际，那样的视觉愉快，是难以诉诸言语的。尼斯的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完全没有船只，眼前除了蓝色还是蓝色。躺在沙滩上，任阳光如同雨水般倾泼下来，把书盖在头上小睡一会儿，这是在尼斯的日子午后的时光。有幸参观了嘎纳电影节，亲自感受了现场的气氛，看见了章子仪，有人还看见了让雷诺。
　　在卡昂则是与故人重逢。和八五年的小丫头整天鬼混在一起，心态可能会不由自主地年轻一些。小家伙下一学年要去挪威做志愿者，能否成行还要看法国的一堆繁文缛节是否顺利。羡慕她的年轻啊，所以可以选择这么好的机会，那样一个美丽而完善的国度，对任何人都有巨大的吸引力。从巴黎到卡昂的路上，看见碧绿的农庄和娇憨的奶牛，我的喜悦是发自心底的，诺曼底的乡村埋藏着我永远的爱恋。喜欢在卡昂逛市场，这是零四年养成的习惯，回到卡昂追溯从前的痕迹，遥远而又亲切，仿佛自己的故园。穿梭在尘世的繁华中，一颗沉寂的心又跳动起来，人间烟火的味道让人充满对生命的热爱，于是我想，喜欢逛市场的人，永远都不会自杀。卡昂的雨还是那样的家常，就如同蒙彼利埃的阳光一样，雨天让人沉实而宁静，不会像阳光灿烂的季节，心会随着一起飞，有时喷薄，有时浮躁。老孙还是喜欢开我的玩笑，说我反正嫁不出去了，不如一直读完博士。我回应他说我当然嫁不出去，但是与读博士无关。
　　感谢并且鄙视那些国产的和韩国的烂片，让我寂寞和无聊的时候，有了些许消遣的资料。暑假看的烂片把两年的亏空都补上了，而且未来的一年内不想再染指。我对烂片的差劲当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总体看来烂到这个程度，让我对娱乐界和大众的浅薄嗤之以鼻。国内的电视剧，看了新版“神雕侠侣”，“仙剑奇侠传”，纪晓岚第三部，港片“做女人不易”和“酒店风云”，还重温了一点儿“戏说乾隆”。最烂的是“蝴蝶飞飞”和“我的野蛮奶奶”，简直就是“蓝色生死恋”和“佐罗传奇”的乔装改扮，有点惨不忍睹。韩剧看得最多，也最烂，譬如“大长今”，“浪漫满屋”，“与百万富翁结婚的事”“我的名字叫金三顺”“蓝色生死恋”和“宫”，发誓从此戒掉韩剧，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有一句话印象深刻：二十五岁以上的女人都可以叫大婶。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步入了“大婶”的行列，还不自知。电影看得更多一点，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也属于寥寥。巩俐和葛优的“活着”给我的印象还算深刻，以前没看算是错过。韩国电影“王的男人”比那些烂片要好一些，可以品出艺术的些许况味。断背山和艺妓回忆录马马虎虎，茉莉花开属于俗套电影，如果爱连洋鬼子都糊弄不了，就张学友的演唱还算凑合。至于“康熙来了”“娱乐百分百”“色情男女”这类娱乐烂片，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进去。
　　看这些烂片的最深刻原因是维系一种心理平衡。形而上的东西太多了，人会失调。所以找些不用脑子的东西来填充生命的空间，用以协调那些过于寒冷和纠结的因素。总的来说看这些东西属于浪费时间，可是人不能永远听理性的指挥，需要一些感性无聊的事物来缓解和滋润，否则就会在高处枯竭。而且看这些烂片可以阻止我思考，尤其是那些让人痛苦的思考，至少我可以暂时的遗忘，也许是刻意的，但很有效。五月份得知自己需要补考的时候心情很烦乱，做好了重读的准备，又不愿意在心理上去面对，就整天在烂片里逃避。还好补考顺利过关，一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有时候回味一下一年的课程，觉得这些内容对于中国人来说，两年通过是正常，一年通过是奇迹。秘书处的办公人员问我是否通过，当她听说我补考通过时，脸上绽放了笑容，说前几年有一个中国人是两年通过的，我一年通过了很不容易。
　　在里昂又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记得上次去护照的时候免费坐TGV的一等厢来回，目的地就是里昂。只不过没有下车，等于白去。这回以里昂作为克莱蒙费朗和蒙彼利埃的中转站，失误却在于匆忙之际没来得及订旅馆。那一晚下起了瓢泼大雨，雷电在空中闪耀，我在清冷潮湿的大街上流窜，即使有伞，依然被淋了个透。没亲身经历过的人，体验不到那种下地狱的感觉。有个臭小子问我要不要跟他开房间，我笑着回绝，心里把他骂了个饱。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连火车站都不让人呆，只好到一个旅馆包围中的帆布帐篷下躲雨，打算这样挨到凌晨。结果旅馆的门房，一个黑人让我到大厅里过夜，总好于在外面，到两点的时候能冻死。这家伙后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上床，我照样微笑着回绝，后来喝了一杯酸奶算作赎回，解解心里的闷气。这年代的男人都得了“性饥荒”，看见女人就想起龌龊的事情，真让人反胃。
　　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选择回国。错过了两个挚友的婚礼，错过了一群亲人的想念，错过了宝贝姐的手术，错过了一堆流年中的欢聚和重逢。在这异国他乡，一个人在梦里时空倒错，真幻难辨，一个人在亲情友情爱情架空的世界里酣然和寂然，一个人拖着笨重的行李在车站里踉踉跄跄，一个人爱护自己、告诉自己要坚强和忍耐，要有风范。偶尔，在静夜里任乡愁歇斯底里，汹涌如春江奔流，却找不到任何方式化解，也没有任何一种习惯发泄自己，所以依然那么平静，出家一样的平静。用淼的话说，是生活过于苍白，思想过于丰盛，于是不变态不能存在。
　　终于迎来了九月。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也彻底和那些烂片告别，开始捉摸大小论文的思路和写法。梦里都是论文的影像，我还真不是一般的投入。生活变得充实，每天有思想的分量填充着，流逝的日子也不觉得可惜。没什么期盼也没什么悲伤，日子平和如水，我心丰盈又枯竭，这是人生舞台上缓慢而臃肿的日常时分。然而就是这些日常积累着人生的厚度，为那些激情洋溢的时刻建立着高度，如果那些时刻是第七个馒头，让人吃饱，平和的此时就是前面六个馒头，没有它们，人生的一切绚烂和喷薄都只是一个梦，免不了虚幻不实和海市蜃楼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