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纵横九.秋之纹章.试杀】离魂镜之醉花妖
顽也
2009-10-18 22:39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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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镜之醉花妖
文/sunny
郑岷一早就坐在连城书盟一楼的大厅里,今天他有一场签名售书会。时间还早,但书城内外已是一片人头攒动。因为是周末,那些忠实的粉丝们便早早的排起了长队,翘首等候着。郑岷虽然是新晋的青年业余作家,但有评论人说他的小说颇有早年的鸳鸯蝴蝶派味道,大约是复古主义的流行,也不知为何喜欢郑岷文字的书迷却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
她们容貌姣好,性格独立,或时尚或小资或婉约或冷艳,总之你看郑岷在人群中被花团锦簇般的围拥着,就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迷他。而郑岷始终微笑着,那儒雅俊朗的笑容,就好似这秋天的阳光,让人忍不住伸手触摸,温润明媚。
一个娇小如娃娃般可爱的女孩子终于排到郑岷的面前了。
她有些激动,长长的睫毛闪烁着,一边忙不迭的把郑岷的新书递过去,一边又忍不住娇怯好奇地问道:“有人说,一部作品就代表一个作者的灵魂。那么《桃夭》里的‘仇菁菁’是不是就是您的灵魂女主呢?”
郑岷愣了一下却立刻爽朗的笑起来,“呵呵,还好你没把《聊斋》说是什么灵魂。”
这时又有人插话:“请问,《桃夭》有多少字,您大概会什么时候写完?《聊斋》您还会继续写么?”
“《桃夭》我计划四十万字吧,但因为我还在工作,所以尽量争取每天有三更。至于《聊斋》么,如果有新想法也会继续写,如果你们有好的素材也可以向我推荐。”
其实《桃夭》和《聊斋》,都是郑岷的新书,一本长篇连载《桃之夭夭》,一本是短篇小说集《现代聊斋志异》。最新上架的章节正是《聊斋》里的《离魂镜》。
郑岷飞快地在一本本《离魂镜》的扉页上签名,他的落款是“郑岷”二字的草书变形体,听说曾有高人指点,内藏玄机,当然这个秘密除了郑岷自己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人。连郑岷的女朋友自然也是保密的。
郑岷继续忙碌着。这时一名书城的工作人员,快速走来,他手里正捧着一盆开得极艳极灿烂的“醉芙蓉”。只见那花,花冠纯白如玉花色柔亮清丽花姿如醉如痴花香幽幽恬淡,挺直的枝,妖艳的花蕊,欲滴的露珠,让人不禁看呆了。与花一起交到郑岷手里的还有一张小纸片。他打开,有字,写着:
“爱君笔底有烟霞,祝卿生辰万如意!”
字体娟秀却恍若隔世,古意幽幽。
郑岷震然,神情有变。那纸片上的落款却让他恍惚起来。他急切地从人群中张望出去,目光穿过人山人海仿佛在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故人何来?跋山涉水,都定格了,仿佛只有一个细小的声音柔柔地在他耳畔轻唤:
“官人,请随我来!”
这声音如此亲切和熟悉,犹如一直以来他都在等待着这个女子的出现。
他不由自住地拨开人群跟上,那女子似乎就在前面,频频地回首,嫣然而笑。
但别人根本看不到那个女子,只看见郑岷忽然极度震撼地抱着那盆花冲了出去。一张卡片随即旋起掉落,有人好奇地再拾起。只有四字:生日快乐!但根本没有什么落款,也许有,大约也只有郑岷自己才看得到。
的确有,就在郑岷的嘴边。那名字如鲠在喉,一开口却又消失。他努力地张嘴,但毫无办法,只有这个名字他叫不出声。就像镜中的人,你看得到却抓不住。他只能紧紧地跟上,生怕一分神就走失了。但那个声音始终在萦绕在他的身边,甚至贴着每一寸的肌肤如此真切。
一个街口,两个街口……左拐,右转……每次,当他以为自己要迷失在十字路口的时候,那个女子的声音就会再度清晰地响起,那么娇柔烂漫:
“官人,来,是这边呀!”
这边,兰若寺街的右侧拐角,有一家不起眼的花店。很奇怪的招牌名——画壁。
郑岷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女子的声音到这里就消失殆尽。
“画壁”?“兰若寺”街?
他踌躇起来,这地方偏僻而幽静,陌生似又熟悉。不记得自己来过,但此情此景又好像历历在目。路上行人寥寥,店内却有琴声、水声、歌声铮铮、潺潺、袅袅传来。有人在唱:
美人三千笑
灼灼如桃夭
曼舞听楚歌
烽火离生死
风猎猎兮火狂
云渺渺兮雨痴
都道是石火一梦
醒时,只把沧桑化蝶飞
……
这?郑岷大惑,这歌词正是他小说里所写,但分明还没有发表的《桃夭》里的新章节。于是他推门而入,不料门内还有珠帘,此帘一掀,却正是如坠前尘、豁然开朗,风光别有不同。
好一幅古画中来。但见水榭楼台、廊角飞檐、小桥流水;暗香盈盈,幔纱缭绕,奇花异草,一盆盆姹紫嫣红,顾盼生姿。
“醉芙蓉”!?那些花正与他怀抱着的那盆一模一样。
“不错,公子识得此花,便是有缘人,请进。”
花丛之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正殷切地望着他。看她装束不知是哪朝哪代,好一身广袖罗衣,轻纱薄缕,曼妙如仙。
“官人,请随我来!”
“去哪里?”
“你之所想所梦。”
“梦?”
郑岷不解,那女子却不言只是微微而笑,在前面引路。
路,本是没有的,但只要郑岷踏过,那花丛中的醉芙蓉自会分列两旁,仿佛通晓人心,心之所想,路之所往。但郑岷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不由自主。人心庞大犹如迷宫,多少人能真的窥一斑而见全豹?谁主灵魂?是他还是她?
郑岷有些忐忑,却见眼前一条小路逐渐曲径通幽,仿佛穿过去便是他的目的地。满园的秋意尽是那芙蓉芬芳。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官人,你到了。”
郑岷正走着,忽然听那女子言罢便觉得有人伸手推他。他一个踉跄,脚下一绊便好似从一个门槛中跌撞出去,差点摔倒。还好门槛那边原来有人,一双手牢牢地挽住了他。
“官人!小心!”一个妇人声在耳边关切地唤他,“你怎么还在芙蓉园里,寿宴都要开席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寿宴?”
“是啊,老头子,你忘了么?今日可是你的九九大寿,儿子、孙子、媳妇们都等着给你拜寿呢!”
什么,九九大寿!?郑岷吃了一惊,仿佛被人喝醒。他刚才在哪?不是花店么?怎么?
时光荏苒,他竟然已被一位白发老妪搀扶着。身后却依然是满园的醉芙蓉迎风摇曳。
“我,我……”郑岷结巴了,他惶惶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一回头却好像看见花丛中刚才那女子还在,耳畔又有那轻柔的声音爬上:
“官人,莫怕,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他喃喃地呓语着,一抬步却是步履蹒跚,有些力不从心。
“小心!我就知道你又忘了带拐棍出来,给,我替你拿了!”
那老妇便与他同行。
这真是他相伴相依的老妻么?满脸皱纹体态龙钟,岁月的风霜早淹没了昔日的红颜。一岁一枯荣,人未必如花,花开年年,人老珠黄。自古女子难逃此劫,那么男子呢?郑岷忽然低头张望,他就在一池湖边,池上波光粼粼,池水中却渐映出一个老迈的身躯,那张脸是他他?他不识得自己了,那分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原来,花开花落之间,世事已然几经更迭。人之生辰到死时又耐得多少更迭?七十古来稀,他居然已经九九大寿了。
郑岷心头哽咽,起伏不定,回家的步子却未停。
寿宴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郑府里人声鼎沸高朋满座,宾客儿孙们可都等着这位寿星老的驾到。
郑岷一身寿服,大大的寿字和红烛映照得他格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其实人生不过如此,所谓富贵吉祥便是看见儿孙满堂,花好月圆。
“老官啊,今日是您的好日子,也是你那小孙子的百岁之日。郑家开枝散叶三代同堂,实乃祖上庇佑,我看不如乘今日大吉就给这孩子起个名,也正好让他百岁抓阄测测未来。”郑家的老友独孤老七在一旁乐呵地提议。
“好,好,好!”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于是那婴儿被抱到了郑岷的面前,眉目眼角颇似他当年的俊秀。郑岷看着孩子心里一动,不禁脱口而出,“那就叫郑亓官吧,字丰。亓与笄同,掌笄官之后。丰,为茂也盛也。喻意这孩子早日成材。”
众人又是交口称赞。接着便是抓阄仪式,只见盛着十二样物品的金盘被一一放到婴孩的面前,那孩子在盘子前爬来爬去,肉嘟嘟的小手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抓抓那个,约莫玩了有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累了坐定,看着盘里的东西顺手便捞起一个。大家一看个个满意地大笑起来,原来他握住的是一支笔。
郑岷看着那支笔,再看看那婴孩,顿时如同看到了自己。那孩子不正是他么?
原来,人生在一开始就要做选择,那在手心里握着的仅只是一支笔么?还是命运?天定?人定?总有些东西是在冥冥中跟随的吧。
“嘿嘿,老官啊,你又出神了。看戏看戏,今日我可特意给你点了你最爱的那本《霸王别姬》。”郑岷被老七拽着坐到了寿桌旁,他面前,郑家的大院里已搭了高台,台上生旦净末丑如走马灯地变换。酒酣耳热,正唱道那一幕——
初相遇!
“官人,我为你舞剑吧。”
五月的颜集镇美得令人心醉,微雨轻拂莲塘荡漾,姑娘们撩水嬉戏,争逐鸥鹭。她一时兴起,掬水相击,不料身下桶翻船摇竟失足落水。仓惶间,有人毫不迟疑纵身从桥上跃入水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像一种宿命的注定,遇上了就再也挣不脱。
他看着她,目光宛如穿越了千年。
烛映月照,杨柳幔帐。所有的刹那都成为一片寂静海。
要等待多少沧海桑田,多少洪荒冰川,那些石头才会开花。
美人三千笑,灼灼如桃夭。
原来,是这出,正是这出戏,千百年唱了一本又一本,像流转的走马灯,光影下人影绰绰,重叠了记忆模糊了脸颊,可不变的依旧是那两个名字。
郑岷恍然,那花店女子的琴曲歌调竟出自于此。人生,本来就是戏。戏台上她演她的,戏台下,他想他的。郑岷心念一动,那声音便又跟来。
“官,我在这里呢!”
谁唤他?是她?他们?
郑岷回头,却不禁啼笑皆非。
那边,一群孩子正在玩耍,个个天真无邪。女孩子活泼伶俐,男孩子淘气顽皮。也不知谁躲谁,谁找谁。抓到了就开心雀跃,找不到的就噘嘴赌气。小儿女的心思一览无遗,嬉闹着笑吟:
得得得,郎骑竹马,
咻咻咻,妾嗅青梅。
那个少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少女的脸颊红润如霞,明亮的眸子是一汪清泓,羞怯得好似一朵待放的花蕊不胜凉风的娇柔。
“不许看我!”
“我偏看你!”
“不许,不许,你再看,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哼!”
少年迎上,少女却故作嗔怒的甩袖扭头就走。一个要走,一个欲留。
郑岷忽然叹了口气。他们还不知,留下的未必不会走,要走的未必留不住。人,从来是身不由己。戏台上又在唱。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苍凉的秦腔在大院中回旋,刹那间似战鼓擂擂千军万马。
呐喊声不断,哭泣声不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大力敲打着,仿佛要把人心从胸腔里震出来。
七彩的灯光明明灭灭,蛊惑着世间的情欲。
“官人,这杯酒,我敬你!”
她,终于出现,长发如瀑垂至腰际,如一双手柔滑若荑交缠上他的胸膛。干,然后一饮而尽,月光如水酒色迷离。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良辰美景又为哪般。
你说,谁才是天下无双?是他的虞姬还是她的项羽?
那温热的唇齿,在耳鬓厮磨间却依旧凉透了一席的锦被。
罗衾不耐五更寒。
“官人!”
她一下坐起,梦醒又低低地唤住他。枕边却早已无人。
谁离不了谁?谁看得到谁?
郑岷慢慢靠过去,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像一种蛆,那个秘密在身体里腐烂、发酵。
他靠近她,她却穿过他的身体。
他注视着她,她却目光游移。
他步步紧跟,她却左右疏离。
他夜夜厮守,她却熟视无睹。
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日日唤他却不知有他。郑岷的怀里始终只是一盆花。
“抱我啊!”她撒娇吃吃地笑起来,柔弱妩媚的模样让郑岷狠不得一口吞了她。那样,她才是他的。郑岷又忍不住伸手,他一直想抚摸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她的肌肤,她身体的每一寸。
“呵,你来啊!”
“嗯,我来,来……”郑岷靠过去,靠过去,再近一点,近一点。“啊,你——”
指尖轻触的那一刹那,他又惊栗地退回,再度惶惶地盯着她。
触不得,触不得。那皮相是空,转眼便是白骨森森。被触碰的皮肤簌簌抖落的何止是一地的衰败,还有那蛆贪婪地爬进爬出。
“怎么了?你怕了么?”她大笑起来,好像个孩子似的捉黠与他。“官人,这么久了,你还是不适应么?”
她褪去薄衫,揭去脸皮,只剩得一副骨架裸露在郑岷的眼前,没有区别,人人都将如此。晃荡的身影在月光下却说不出的妖冶与寂寞。
“喜欢我,就要接受我。我不是人,始终是妖。花妖的魂在花骨里,年年花开花又落,但花骨是不会变的。只要那盆花在,我便在。你还要我么?”
要……他忽然迟疑了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骨肉分离恶臭的皮肤下是一条条肥硕蠕动的蛆,胃里就阵阵翻涌,终于郑岷再也忍不住了,扶住墙角狂呕不止。
“呵,你也一样。没有人受得了的。吐吧吐吧,吐吐就习惯了。”她笑得更加花枝招展,整个人都再次变成了一盆花,那清晨还洁白如玉的花瓣已经由午间的淡红变为深红。
郑岷渐渐回过神来,发现那盆花竟然越开越大,越开越多,大红重瓣、白重瓣、半白半桃红重瓣以及红白间者。开得如痴如醉,却也凄艳无比。他怔住了,因为花开得越多,那花瓣也掉得越多。就像他刚才试图要触摸的她,簌簌的抖落止不住的荼靡。
开到荼靡花事了,错过的花季永不会再来。
“花瑶,花瑶!”郑岷突然大叫起来。那朝夕想念的名字终于喷涌而出。只是四野寂静夜深雾重。曲终人散人皆睡去,却只有他忽然惊醒。
谁是谁?原来也只是南柯一梦。而他到底又身处何方?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电视机还在自说自话。午夜剧场也至尾声正演到那虞姬拔剑而吻,然后忧伤的主题曲又响起:
美人三千笑
灼灼如桃夭
曼舞听楚歌
烽火离生死
风猎猎兮火狂
云渺渺兮雨痴
都道是石火一梦
醒时,只把沧桑化蝶飞
……
是梦,真的只是梦。但郑岷还满身是汗气喘不定,他想起来了,今天的签名售书会真出乎意料,有那么多书迷竟签名签到手软。他累坏了,所以一回家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然后,然后……那盆花呢?郑岷还惦记着呢。
呵,还在,他就放在茶几上。原来,还真的是有女书迷知道他生日送给他的。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大事,郑岷长舒了一口气。闻闻浑身的汗臭,笑笑便拿了浴巾去浴室冲澡。
只是,他刚踏进浴室开了水龙头,便听见客厅里“咣当”!一声巨响,一阵恶风忽起刺剌剌地竟挑起窗帘然后横扫茶几,莫名的就吹倒了那盆醉芙蓉。泥土立刻散落一地,花瓣花枝骨肉分离。郑岷吓了一跳,探出来头怔怔地望着地上。
那是磷火?有碎碎的光影。不对,是花盆底竟藏着一面锈迹斑斑的古铜镜。
他拔开土,拿起古镜,忍不住摸了几下。镜面只有巴掌大小,背面凹凸不平似有花纹有字,正面却早已模糊不堪,依稀可照人影。
见鬼了,怎么还有这个。郑岷头痛起来,一时也懒得理会。他欲放下镜子,先洗澡睡觉等明天休息够了再来处理。刚要走,却忽然从耳畔再度传来,那熟悉的细小的极尽温柔娇媚的女子声:
“官人,别走,是我!我来了!”
“花瑶?!”
郑岷又恍惚起来。
2009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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