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纵横九.秋之纹章.试杀】流月飞刀
且看浮云
2009-10-20 16:42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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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飞刀
深秋,入夜,暴雨。
白马堂。
堂上有人,两个人,一男一女。
咄……一支短箭钉在廊柱上,尾翼兀自摆个不停。
女人的脸白了,男人手中的茶杯碎了。
这两人很有名,流月飞刀,天下第一美人流月,善使暗器,人称“百步飞花”。江湖第一堂主飞刀。手上飞刀神出鬼没, 刀刀见喉。
流月飞刀缱绻意,白马凌云啸西风。
二人伉俪情深,驰骋江湖,快意恩仇。上黑风寨,杀十八虎;下蛟龙屿,擒五夜叉;江南九恶,除了有八;辽东三害,个个诛杀。五年中,他们联手抗敌,从未失手,声名远播。
流月飞刀的来历出处,流月飞刀真正的名字,已经没有人关心。一入江湖岁月催,江湖是个很现实的地方,江湖里的人,过的都是如履薄冰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们不看名字,只看名号,不看来历,只看实力。名号代表实力,实力代表能耐,没有能耐,连命都可能没有,谁还管你是谁?
白马堂百年基业,向来都以能者居之。飞刀不过三十出头,只用五年时间便坐稳白马堂堂主之位,能力不容小觑。
只是树大招风,白马堂堂堂少主,年轻有为,却难免为盛名所累。能胜了他,江湖中自然一夕成名,这种道理白痴都懂。可惜的是,能在江湖中混的,不仅没有白痴,还个个是人精。
于是,每一个月中,不多不少,恰好会有七八个人来下下战书,喊喊场子。
白马堂也不是吃素的,好手如云,自然用不着堂主亲自动手。
但未免扫兴,扫兴的理由很多,比如主人正品着茶,夫人正弹着琴,客人正叙着旧,徒儿正答着话。
那天有故人来,飞刀正在待客,外面一阵喧哗,报说又有人来挑梁子。
飞刀大怒,也不从正门走,端着酒杯纵上房梁。
客人担忧,想出去看看。流月淡淡一笑:“酒温得正好,我家夫君不是扫兴之人。”
说话间,飞刀已大笑着进门,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道:“娘子美意,定不辜负,哈哈哈……”
流月问:“夫君拿出去的酒呢?”
“哦…暂且搁在外面,留待有缘人吧!”
客人还想再问,流月纤手伸过来,为他满杯,话便被酒香花香改了方向,毕竟江湖第一美人的风情,不是寻常人能抵挡得了的。
酒酣夜深,客人留宿。隔日离去时,特意去看了看门外,一只白玉酒杯嵌在青石院墙上,深入三寸,杯口尽没,凑近细看,隐隐有酒香扑鼻而来,竟是运用内力,连杯带酒激射入墙内,酒竟未溅出分毫。
自此前来挑战的人,被告知先拿出酒杯,方有资格提出决斗。实在不行,能将酒杯再打入墙内三寸也可。
这招果然见效,数月内,堂外清净不少。
只是总有例外。
让飞刀夫妇变色的,不是这支短箭,而是它上面穿着那只酒杯,短箭在暴雨中穿堂而过,堪堪钉在廊柱上,酒未洒,杯未裂,来人功力之深,只怕在飞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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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雨骤,风急。
飞刀深吸一口气,手中小刀如蝶似翼,作势欲飞。
“我们有仇?”
“没有。”
“我们有怨?”
“没有。”
“那就是为名了。”
“也许吧。”
“拔剑。”飞刀冷冷道。
“我就是剑。”
话音未落,黑衣人标枪样挺直的脊背弯曲,侧身数转,直直撞向飞刀。
剑怡情,刀养性,拿自己做武器,那是不要命的打法。
飞刀虽怒,心下却起了相惜之意,终是不忍伤他,刀锋向下,削他左肩。
黑衣人怔了怔,放手取他咽喉。
飞刀急退,堪堪躲过他的手,他的脚已踹向肋骨,飞刀再退。
一交手便被占尽先机,只因黑衣人上来就缠斗不休,毫无章法。
暗夜里,两人的打斗呼喝之声,盖过了潇潇雨声。
流月倚在廊下,面色苍白,忧心忡忡。
突觉异样,抬头往院墙外看去,顷刻之间,无数人影自院墙上翻身站起,手持弓箭,对准兀自争斗的两人。
“小心…”流月堪堪发声提醒,只听一声“放…”无数箭矢飞蝗般射到。
刀光徒盛,自黑暗中激射而出,炫亮如花,生生将眼前箭矢断成数截,余势未歇,犹将墙头一人穿喉而过。
飞刀眸中如雪罩冰,瞥黑衣人一眼,冷哼一声,飞身后退,落下时已在堂前。
厉芒一闪,小刀已回至掌中,纤薄精巧的刀身饮了血,更显寒澈。
黑衣人如影随形而来,却不再出手,怔怔立在堂下阴影中,眼望流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见院墙上黑影彤彤,不知敌人到底有多少。
人声喧哗,管家老七带着白马堂一干弟子蜂拥而出,各拿兵器守在飞刀之前。
“阁下这番作为,到似要将白马堂赶尽杀绝!”飞刀面色愈冷,知今日不能善了。
黑衣人皱了皱眉,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又一声“放…”箭矢再次射出,箭尖却是浸了火油,遇风即燃。
弟子们左挡右格,不少人身上着火,咬牙扑灭,不吭一声,都知是遇到了强敌,唯有镇定以对,以观其变。
廊柱亭台遇火即燃,借风涨势,身后一片烟雾腾腾。
飞刀一摆手,道声“退”,大家且挡且退,退至厅内,紊然有序,竟是丝毫不乱。
“哈哈哈…”黑暗中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云边之花,轻柔飘渺。
“白马堂果非徒有虚名,师兄,你还真是教徒有方啊。”师兄二字恨恨叫来,似要将银牙咬碎。
飞刀的脸色蓦然惨白,他颤声道:“碧瑶?”
“啊…师兄…你还记得碧瑶么?”声音转而温柔,令人销魂。
流月浑身一震,似被这甜美娇嫩的声音击溃,心骤然碎裂,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撞得她浑身在抖,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但觉世事沧桑如过千年,不过是停留在眼前的一场怨怼。
那是怎样的日子呵,缥缈峰香雪海,正是青春年少,有双株清颜丽服,陪伴一名布衣少年,抚琴煮酒,练剑对诗,何等逍遥。
曾以为那样的岁月,会如高堂的画轴,夺目而美丽呢,怎地突然间就变了模样?
火烧火燎,焚遍身心,彻骨成灰。
雨早已停了,乌云越聚越多,压得天幕一片黑,厚厚云层中有缝,金光突现,亮得刺人,随即转没,天地间只剩黑,只有风。
一声轻啸,白衣人影蝶一样翻飞旋转而出,墙上众人惨呼连连,纷纷跌落墙下,当她落到飞刀身侧时,肩上已是一片殷红。
“月儿?”飞刀将她揽在怀里,流月淡淡一笑:“命啊….终归是逃不掉……”
堂前宫灯晕黄,映照着流月惨白的脸。
突然起了风,花香阵阵,漫天红色的花瓣随风飘散,一个纤巧的身影踏花而来,在昏淡的灯光中,娇艳如鬼魅,凄冷如幻梦。
明明人比火烈,偏生要叫碧瑶。
碧罗裳,碧罗裳,千秋一色映红妆,只为瑶池逐月影,忍将华年付风霜。
师兄师兄,就叫我碧瑶好不好?好不好?
臻首蛾眉,如花笑靥,转眼成空。
“师兄,好久不见。”言语温柔如在耳边呢喃,她的脸苍白如雪,唇却艳如玫瑰。
千军万马踏心而过,一样的晨雾一样的烟。
冷月,孤星,堂前。
流月紧紧抓住飞刀的手,双肩抖个不停。
“瑶儿,”飞刀神色惊喜,复而痴妄,眸子盯着碧瑶,瞬也不瞬,半晌,方轻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碧瑶亦是痴痴以对,轻笑摇头。
“不好,师兄,你们不在,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流月死死握住飞刀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下一刻,自己灰飞烟灭。
飞刀收回目光,低头看流月,宽慰一笑。
复又抬起头来,眸光仍是温柔如水。
“瑶儿,往事已已,你这又是何苦。”
“往事?师兄还记得往事么?”碧瑶冷笑,夜风自她身侧而过,连她的裙裾都不曾带动分毫,她立在那里,婉转柔媚,却仿如冰雕。
“当年师兄身中奇毒,却是谁不顾性命为你采来冰雪寒莲解毒,以致落下寒疾?当年师兄被仇家千里追杀,又是谁与你生死相伴历尽艰辛?我不过是为驱寒毒闭关五年,你便与这小贱人双宿双栖遂了心愿?她比我好么?她比我美么?你就如此为她不顾一切?”
飞刀惨笑道:“你的好,我从不曾忘记…只是…只是人的心却往往不能由得自己,若非你对月儿动了杀机,我怎会下决心离开?何况我们并未隐藏躲避,只想着有一天你终会找到我们,要杀要剐,由了你去…”
师姐…”流月凄然道:“我晓得你恨我们,当年若非你将我收留,我早已冻饿而死…我和师兄都对不起你…我们能在一起五年,便是拿一生来换,也已足够,现下你杀了我们,大家都是解脱…”
“你以为你们能死在一起么?”碧瑶冷声笑道:我偏不让你们如愿,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一个洒在天涯,一个扔在海角,拌了食粉喂家禽牲畜,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字字惊心,竟寒至此。
“好歹毒的女人!”自碧瑶现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人,突然开口说话。
“住口,鬼文子,你我有约在先,助我杀了他们,白马堂就是你的了,还不快快动手。”碧瑶厉声道。
“嘿嘿…我如今却是改了主意。”黑衣人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孤傲之气,竞全不将周围人等放在眼里。
“鬼文子…你…”碧瑶惊呼出声,想是颇为忌惮眼前人。
“鬼…文子…?”流月微微一怔,偏首看那黑衣人,眼中一片迷惘。
黑衣人挥了挥手,脸上蒙面黑巾随风落下,清冷的月光下,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望向流月。
“小月,一别经年,还记得我么?”
“啊?”流月捂唇轻呼,二十年时光倒转,她想起祖屋高高的院墙,七岁的她坐在墙上俯瞰地面,纤纤细足晃晃荡荡,脚踝处一串风铃叮当乱响。10岁的文子风昂着头轻轻招手,“小月…快快下来看我新捉的蛐蛐。”
“才不要,你看你身上,脏得象鬼一样。”
“鬼便鬼罢,”他随手拍拍身上的灰尘,甚是得意:“便是鬼,也是月儿最要好的哥哥。”
“呸呸呸,羞也不羞,我才不要鬼做哥哥。”
童心稚语,银铃声碎,好似一阵清风,徒来不留影,如梦。
只是造化弄人,家门惨变,避走他乡,二十年不见,相见,却是这样的场面。
“文哥哥,你是来杀我们的么?”流月淡淡开口,一夜变故太多,心已麻木不由己。
“我只是来带你走。”话声并不响亮,却说得斩钉截铁,碧瑶听着面色一变。
涂满蔻丹的纤手轻轻一扬,偌大的白马堂院墙上,齐刷刷又站起一排人来,个个张弓搭箭,瞄准堂前。
箭簇乌黑,隐泛蓝光。
“今日我来,亦不曾想全身而退,墙上这一百弓箭手,全是死士,箭簇已经用化骨水浸过,沾者即皮溃肉烂而死,今日要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瑶儿”,飞刀轻轻唤她,眉间尽是痛惜之色。
鬼文子冷哼,“若我们三人联手,天下谁人挡得?”
“你…”碧瑶怒极反笑:“走得了今日,走得了明日么?走得了明日,走得了这一生一世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活着一日,便要杀了你们,解我心头之恨。”
怨毒之言如尖刀利刃,过骨不留痕。
“我不走,”飞刀突道:“碧瑶,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够让你从此开心,便杀了我吧…”
说话间身形突起,兔起鹘落,已至碧瑶身前,碧瑶退,飞刀进,再退,再进,双臂抓牢碧瑶手臂,一把小刀已塞入她手中,刀鞘冰寒,锋刃锐利,只见他回首大喝一声:“走”。
容不得碧瑶死命挣扎,他握住她的手,只轻轻一送。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留余地。
鲜血自唇角涌下,俊朗的脸上安逸满足。
“若有来生,我定不再离你而去。”
风静云止,朗月星稀,这一刻端的是花月静好。
流月只看得见飞刀最后一次回望,眼中千回百转,尽是怜惜。
眨眼间,鬼文子已抱着她在院墙之外,身后箭矢嗖嗖,破空之声不绝,却赶不上鬼文子轻烟般的脚步。
神志已恍惚。他竟叫她走,竟叫她走?相濡以沫,携手共老,竟只是说说的么?
若非文哥哥先一步制住她穴道,她亦已随了他去,黄泉路上,能走多长便多长。
“师兄…师兄….风尘师兄….”
她听见碧瑶的悲呼,痛彻心肺,而她的心,已然麻木。
流月飞刀,流月飞刀,那一柄至钢至柔至情至性的飞刀,如今已蒙了尘归了土,从此天畔流月孤清,黯然无光。
喉头腥甜难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恍惚中,似听见了碧瑶的歌声。
流光伴月,瑶池碧影,只一生共渡风尘……
也许,自五年前拉着师兄下山,三个人,就都已经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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