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存在
 
 
亓官  2009-12-04 19:32   收藏:0 回复:3 点击:798          

   只是存在snake_eyes
  
   “不过是买菜多给了几块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不了的事?你今天多给两块,明天多给两块,这个家都让你给败完了。要是后天没钱了,你是不是连我也要给出去啊?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这种事还少干了吗?上次让你去买方便面,你买了吗?”
   “我不是忘了吗?”
   无玉冷笑,“你忘了?你忘的事多了,我没提醒过你吗?啊?你压根就没放到心里去。”
   “也不着急买……”雨声辩解。
   “用不着你买。我买完了。”她上下打量雨声,摇摇头,撇撇嘴,“你的存在还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雨声的脸涨得通红,“人人都有存在的价值……”
   无玉打断雨声的话,“你算了吧,你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养头母牛还能一天挤四遍奶,养只猫天冷了还能用来捂被窝,就算是养只鸡它都能下蛋,你呢?看到墙角那只蜘蛛没有?它都能一天抓几只蚊子,你呢?前天你头不抬眼不睁地告诉我说屋里有只蚊子!酱油瓶子倒了你都不扶是不是?”
   “我当时不是在写东西?”
   “你出去写,现在就出去,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就干脆别回来,这个家没你存在的份。”无玉忽然暴怒起来,如母兽一样用力向外推着雨声,让雨声手足无措。
   “哎,哎,你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嘛……你看你……你推我干什么……哎,好吧好吧,我先出去待会,你冷静冷静……真是的,就为了几块钱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嘛……”
   门哐地在身后关上,雨声有些尴尬地苦笑,随手按下电梯按钮,然后掏出烟,走到楼梯间里,准备抽上一根。翻遍身上的口袋,没摸到火机,这才想起放在电脑前根本就没有拿出来。雨声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呆呆发愣,想到她面貌狰狞地指责自己,言辞激烈。“……你的存在一点价值也没有……你根本就不存在……不存在……不存在……”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在耳边响着,渐渐如同魔咒。雨声紧紧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甩甩头,想要把这一切甩掉。雨声努力回想他们最早恋爱的日子,想到他们曾经一起甜美地笑,可是因为什么笑,说过什么话完全都不记得了。只有那几句话,在他努力回想地瞬间,又来纷扰。
   “……你的存在一点价值也没有……你根本就不存在……不存在……不存在……”
   雨声再次重重地叹口气,顺着台阶一步步下楼,沿着花径穿过小区。风阴柔地吹来,头脑清醒了些,多走几步,又觉得有些冷了,甚至觉得风刺得头有些疼。夏天也会冷?雨声诧异,What a fuck day!
  
   小区两边多是饭店,正值傍晚,香气飘来,顿时让雨声觉得饥肠碌碌。他信步走进一家饭店,两排女服务员娇声说:“欢迎光临!”
   雨声如游尸一样飘进去,随便找了个坐位,屁股刚刚贴上,一个女服务员已经过来招呼:“先生,您要点点什么?”
   雨声直愣愣地瞅着桌面,眨着眼睛,不言语。
   “先生?”
   “啊?哦……”雨声茫然转头,看到那个漂亮女服务员似乎才十七八岁,这年纪一般都很单纯,应该不会说谎吧?“……你觉得,我存在吗?”
   笑容僵在脸上,女服务员愣了愣,“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不明白,您是说,要点川菜?”
   有些泄气,雨声垂下头,忽然想到个证明自己存在的好方法。雨声猛然抬起头,闭上一只眼睛,咧着嘴,皱着脸,作极其凶恶状。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女服务员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完全没看到雨声的突然变脸,等到转过头来,再看到雨声,女服务员眨眨眼睛,十分困惑,“先生,您的脸……?”
   没有吓到她,雨声十分无趣,恢复一幅木然的表情。
   女服务员表现得很亲切,“先生,您的脸真的不要紧吗?”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癫痫发作,脸上肌肉抽筋?雨声很郁闷地想。
   雨声终于决定还是不吃了,垂头丧气地站起往外走,女服务员在后面乖巧地说:“先生慢走。”
   雨声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又去掏烟,掏出来再次想起自己没有火,于是很郁闷地放回去。想想自己果然不应该纠缠什么存不存在的问题,还是去买个火吧。
  
   沃尔玛超市里人来人往,喧声沸扬,一名执勤员正和维修部的员工在报警感应门前研究。
   “就是这个门不好使吗?”
   “是啊。拿着东西过去,有时就不响了。”
   执勤员拿了一包饼干,从门前递过,警报随之响了。一名顾客正跨过感应门,疑惑地停步。执勤员急忙解释,“啊,没事没事,您走您的,我们是在做测试。”
   执勤员又递了一次,还是响,再递,还响。“咦,怎么搞的,明明有一次不好使的……”
   维修部的员工皱眉看着他,“要不,等下班我再检查下?”
   执勤员听出他口气里的不信任,“真的有一次不好使……”
   “啊,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它好使,我也检查不出来故障啊。”
   “要不,如果它不好使了,我再叫你?”
   雨声晃晃当当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货架区,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提不起购买的欲望。把手往旁边的柱子上随意一按,注目来往的顾客,这些人真的是为了需要才来买东西吗?为什么看上去也都在闲逛?那边的那对情侣,尤其是那个女的,为什么对着我笑?还有那边的老太太,她怎么看上去非常厌恶我?我有什么不对的吗?虽然我算不上是什么百分的帅哥,但是怎么看也是相当潇洒,难道她羡慕我的青春……正想着,一个保安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说:“能不能把您的手拿开,这件商品不允许触摸的。如果您对它感兴趣,完全可以买下来。”
   “呃……什么?”雨声茫然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按的那个柱子,其实是一个穿着性感内裤塑料女模特的屁股。那件内裤样式新潮,颜色鲜艳,布料少得可怜,所以他手按在上面,完全没感觉出来有布的存在。
   雨声触电似地缩回手,“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转身要走。
   保安伸手拦住他,“对不起……”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牌子。上面四个大字:非买勿碰。
   雨声惊诧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觉得……哈,我怎么可能买这种东西呢……”
   雨声尴尬地打着哈哈,可是保安神情非常严肃,眉毛一挑一挑,横肉抖动,就象周星驰电影《幸运星》里的大傻。
  
   手里拿着轻薄的女式内裤和打火机,雨声哭笑不得地排在人群里。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不过是站着看了会风景,就不得不买一条女式情趣内裤。而且这玩意价钱贵不说,居然连个包装也没有,拿在手里,前后左右的女人都下意识地离开他有几步远,不是把他当成流氓就是当成变态狂了。
   出口处的收银员两人一组背对着麻利地算帐,排队的顾客人少,于是还有精力聊天。
   “钱拿好……”收银员不理下一个顾客雨声,捅捅身后的同事,“哎,听说没,重庆那女赌王包的男宠长得象黄晓明哎……”
   “哪有?你在哪看到的?”
   “今天的报纸啊……”
   “不是吧?怎么会?黄秋生吧?”
   “什嘛?黄秋生长得多难看,那个样子谁包啊?肯定是黄晓明!”
   “不会吧?说不定是黄家驹、黄日华、黄健翔……”
   雨声被无视半天,郁闷地插嘴说:“还有黄宏、黄河、黄酒、黄腔……”
   收银员气愤地转过来,“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你交完了钱还不走,挺大个男人的,在这儿偷听女人说话,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雨声目瞪口呆,“我……我还没……”他想很诚实地承认他还没交钱。
   “你没什么没啊!下流,无耻!”收银员脸涨得通红,圆圆的小脸仿佛刚做完爱一样潮红。“就没看见过你这样的,什么东西……”她的同事一个劲捅她,“别说了。”又对雨声说:“你还不快走?别堵道。下一位!”
   雨声被骂得火往上升,睁大眼睛,挑着眉毛说:“没……没什么!”心里想,我还就不交钱了!
   他把女内裤揣到上衣兜里,大步往外走。那个执勤员依旧站在报警感应门前扫视着来往顾客。雨声走到近前,略一犹豫,迈了出去,警报器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响,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脚步立刻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警报器响了,身后传来执勤员的声音:“这位顾客,不好意思……”
   雨声的笑容僵在脸上,停顿在原地。他缓缓转身,就看见执勤员拦住他身后的一位中年妇女。那女人表情一片茫然。
   雨声重重吁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坐在坐便上,美美地抽了根烟。烟草的味道在嘴里涌动,雨声神情恍惚,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他扯下手纸擦擦屁股,拎着裤子站起来,推门出去,来到洗手盆前,随手拧了下,这才发现是感应水龙头。可是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却没有水流出来。他又试了另一个,依旧没有水,靠,居然停水了!?他这样想。正犹豫时,旁边一个人出来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一股水应意而出,那人洗了洗,出去了。
   怎么会?他睁大眼睛,来到那个出水的水龙头下,手伸了半天,还是没有出水。
   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冷嗖嗖地窜上,难道……我已经是鬼了?他小心而又谨慎地缓慢把头扬着,终于下定决心抬起。镜子里反映出一张精神颓废的脸,往昔还算俊朗的面孔明显瘦削,眼窝深陷,只双眸清光湛湛,目光及远,竟有些飘忽。
   捏捏下巴,抚抚脸,触感光滑,看不出什么破绽。欣慰之余,想起刚上完厕所,手还没有洗。皱着眉拽了几张纸,愤愤地使劲擦了擦。纸张扔到一边,隐约湮出红色。
  
   远远的天边黑色泛上来,云层和远处的山峦叠在一起,仿佛那山直延到天上。月亮勾出一小截媚色,隐在云层后面。雨声再次沿着街道郁郁地走,周边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不停地与他们擦肩而过,见他们的目光里有惊惧、有怜悯、有疑问,可是没有人会上来问一问。
   灯光不知什么时候亮起来,道边的摊贩也越来越多,雨声走着走着,忽然又一步步退回去。
   他站在一个卖刀的小摊前,目光闪烁。
   那摊主有四五十岁年纪,黑色小背心,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虽然历了岁月摧残,妇人模样,面上鱼纹粼骨,但是一头黑色长发,尽显气质。这样的人实在应该去卖服装,而不是菜刀。
   “……选中哪个,慢慢看。”她见她驻足便笑。
   雨声梭巡过去,那刀面把把镜面般亮洁,每一把都反映着他的眉目。
   手指抚上去,冰凉凛意,雨声的眼珠顿了顿,见她不在意自己,拾起最上面的一把,转身就跑。
   喊声在身后意料中响起,却不是惶急,反有些亲切:“哎……哎……你慢些跑,跑什么呀。这孩子……小心些,别摔了。”
   摊主没有追出去,只在原地喊着,远望着雨声消失在人群,摇头幽幽一叹,“看你的模样,就是个没钱的主,本就是想送你一把刀防身的。”
  
   见雨声拿着一把菜刀飞奔,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面上尽是惊惧。这感觉让他好受了些,原来爱恨情仇,悲苦惊惧,都比无动于衷让人来得安心。
   肺中最后一缕空气也似乎吐尽,胸腔如着了火,雨声停下来,把刀别在腰后,扶在灯柱边弓着身子大口喘息。体力越来越差了,以前应该可以跑得更久的。
   天色完全暗下来,然后却不是黑尽。灯光糜艳里,是处于黑白之间大片的灰。耳畔有幽曲传来,隐约是Minnie Riperton的那一曲《Loving you》。记忆一时有些错乱,仿佛重又走进那所花店,入目尽是素白。栀子、芍药、晚香玉、山茶、夜荼縻。大片的白色里,是穿着冶艳的无玉。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识,店里放的就是这一曲。
   雨声有些恍惚,循着声音过去,发现是一家酒吧。推门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天的营业刚开始,还没有客人,只有个女服务员,正在吧台后一只只擦着杯子。
   挠挠额头,磨蹭着来到她身后,从腰间拔出菜刀,挥舞两下,雨声心中犹豫:是说打劫,还是说把钱拿出来?只要她叫出来,应该就能证明自己存在了吧?
   白色衬衣,红色短裤,两腿修长,女服务员年纪不大,警觉性到很强,从杯子的反光里,已经隐约看到背后的顾客拎着菜刀。她一边缓慢擦着,一边想着对策。
   挥舞了几下刀,发现女孩子对自己没有反应,雨声有些郁闷,说:“呃……你好……”
   “你好,请稍等一下。”服务员依然没有回头。
   感觉到自己被忽视,那种不存在感愈发强烈,雨声心中气馁,等待片刻,把菜刀再次插到腰间,说:“你先忙,我上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缓慢抽了根烟,稳定了情绪,雨声慢慢走出来,发现酒吧已经有了一桌客人。四个大男人人手一瓶啤酒,看到他出来,都盯着他看。雨声不理他们,走到吧台。
   服务员正在无聊赖地摆弄着指甲,看他过来,抬起头问:“想要点什么?”
   雨声还真觉得有些渴了,问:“都有些什么?”
   服务员翻出一个酒单扔给他,“都在上面,你自己看。”
   酒单上面写的都是汉字,还有英语翻译,可是雨声就是一个也没看明白。“呃,‘梁朝伟’是什么?”
   “是一种带肉的披萨饼。”
   “什么肉?”
   “好像是牛肉。”
   “梁朝伟和牛肉有关系吗?”
   “也许有吧。”
   “我到觉得梁朝伟应该是一种中国的馅饼,怎么可以是外国饼名呢?有没有汤姆克鲁斯啊?他才是披萨啊。”
   “有啊。也有的。”
   “在哪里?”
   “翻过来就是,哎,对,就这儿。”
   “哦,是月饼,原来是中西结合。有创意。”雨声挠挠头。
   “就是。”
   “那给我来一杯‘章子怡’吧。这是什么酒?”
   “松子酒。”
  
   坐在吧台前,喝着醇厚的松子酒,嘴里有苦涩流淌,又有甜味丝丝缕缕泛出,雨声一口口咽下去,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在烈日下奔跑,捧着从花园里偷来艳极的玫瑰,全然不顾手心扎破的疼痛,只想在无玉下班前给她一个惊喜。那时的她才毕业没多久,安静地在办公室做一个文员。她看到自己,先是笑,然后是感动,然后是心疼,白皙的面庞上洇着酡红。黄昏的日光静好,大片红黄的色彩抹就,沾染在人的眉目上就多些灵动与美满,像极这一杯松子酒的颜色。
   那些快乐与情感是怎样被时光的裁刀割得支离破碎的呢?
   还记得大婚之后去泰国普吉岛,跪在芭东佛寺那尊半藏于地下的佛像前。入目是满眼的金黄琉璃,两个人一起许下不变的誓言。
   “芭东寺是普吉岛上最古老的寺庙,这儿的佛像更是非常灵验,不管是婚姻啊、求子啊,有求必应,很多本地人都会来参拜的。你们不妨试一试哦。”导游小姐很热情地介绍。
   雨声和无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眸底柔情,两人笑了笑,一起跪下,双手合什。
   雨声在心中默默地说:“希望佛祖保佑我们一起合和美满,白头偕老。如果不能,就让我死在她面前吧,让她一辈子忘不了我。”
   许完愿,他转头看她,她的眉眼盈盈,笑容灿烂如桃花。那笑容震动十地八荒,连佛祖都失了颜色。
   事隔十年,那曾经模糊的笑容却忽然清晰,穿越时空而来,渐渐放大,直撞进脑海,炸得心扉激荡。雨声眼中湿润,忽然一把推开吧椅,转身跑出去。
   “喂,你还没给钱……”服务员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另一桌的那四个男子闻听,急忙追出。
  
   在大街上飞快奔跑,回忆起那些温馨往事,雨声抹着泪水,心中不能自已。他想:回去就道个歉吧,谁让自已是男人呢。了不起耐心地哄一哄她,这么多年不是都这样做的,为什么现在就没有耐心了呢?也许,还是怪自已吧,被生活和工作的双重压力磨砺得没了感觉。
   从一家花店外跑过时,顺手薅了一根玫瑰,顾不得花枝扎手。雨声越跑越觉心中畅意,嫌菜刀笨重,他一把扔掉,又解开衣领,连头发都跑散,仿佛回到当年。
   匆匆跑进小区,顾不上门卫诧异的目光,穿过小区,登上电梯。
   门合上的刹那,心忽然呯呯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兴奋、害怕,亦或是紧张、不安。
   站在家门前静静站了会,听到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无玉是吵累睡着了,还是出去买东西了?
   钥匙被插进锁孔,熟练地开门,然后雨声整个人怔在门口,沾着血迹的玫瑰落在地上,直接砸进另一滩血泊中,溅出艳丽的珠花四射。
   “怎么会?怎么会?”雨声腿软软地迈进屋,踩出一个个血脚印,跪倒在一具尸体前。雨声感到自已的心裂裂作痛,碎成一片一片,从来没有料到人的肉体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他颤抖着手,摸向那张熟悉的脸,赫然是另一个雨声。触感实在,完全不是梦境。那自已又是谁?雨声把视线转向地上的菜刀,仓惶抓起,血肉沾染里看得清一张秀丽面容。意识在轰然中解脱出来,原来自已才是无玉。
  
   下午发生的事情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不过是买菜多给了几块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不了的事?你今天多给两块,明天多给两块,这个家都让你给败完了。要是后天没钱了,你是不是连我也要给出去啊?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这种事还少干了吗?上次让你去买方便面,你买了吗?”
   “我不是忘了吗?”
   无玉冷笑,“你忘了?你忘的事多了,我没提醒过你吗?啊?你压根就没放到心里去。”
   “也不着急买……”雨声辩解。
   “用不着你买。我买完了。”她上下打量雨声,摇摇头,撇撇嘴,“你的存在还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雨声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无玉打断雨声的话,“我以前不是这样?难道你以前是这样的吗?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阿雨,离婚吧,我不想和你吵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雨声转身去到厨房,取了菜刀出来,冷静地递给她,“我不会离婚的。要不继续过,要不你杀了我,我不会阻挡你的。”
   这冷静的态度激怒了无玉,她忽然暴怒起来,握着菜刀如母兽一样吼着,“你不要拿生啊死的威胁我,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敢吗?”
   雨声不以为然地转过头,拍拍脖子,挑衅地示意。
   热血上涌,头脑一热,无玉闭上眼睛,一刀使劲砍去。
   浆血瞬间漫上刀身,雨声甚至没有来得及喊出声,惊骇地睁大眼睛,左手举起,还没捂到脖子,已经瘫软在地。
   无玉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捂住面孔,然后心疼地去按他脖子的伤口,菜刀被拔出,“当”的一声响扔到地上。
   然后她就木然地出去,雨声在她的身后不断抽搐。
  
   红色香奈儿无袖上衣,黑色紧身仔裤。无玉意识有些混淆,一时还有些糊涂。于是就在楼梯间里抽了根烟,直到认为自已确实是雨声了,就顺着台阶下楼,来到那间饭店。
   两排女服务员娇声说:“欢迎光临!”
   无玉如游尸一样飘进去,随便找了个坐位,屁股刚刚贴上,一个女服务员已经过来招呼:“小姐,您要点点什么?”
   “不要叫我小姐,叫先生。”
   “好的,先生,您要点点什么?”
   无玉只是直愣愣地瞅着桌面,眨着眼睛,不言语。那时她已经在怀疑自已是谁了吧?
  
   后来晃悠地来到沃尔玛超市,那是无玉心情不好就常去的地方。
   无玉把手往旁边的柱子上随意一按,注目来往的顾客。一个保安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说:“能不能把您的手拿开,这件商品不允许触摸的。如果您对它感兴趣,完全可以买下来。”
   无玉把手挪开,那模特屁股上就印了一个红红的手印,连内裤都沾了颜色。保安的脸立刻沉下去。
   无玉转身要走,保安再次伸手拦住她,“对不起……”
  
   出口处的收银员两人一组地算帐,还有精力聊天。
   “什嘛?黄秋生长得多难看,那个样子谁包啊?肯定是黄晓明!”
   “不会吧?说不定是黄家驹、黄日华、黄健翔……”
   无玉木然地插嘴说:“还有黄宏、黄河、黄酒、黄腔……”
   收银员气愤地转过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插什么嘴啊?”说着拿过内裤和火机,看到内裤上的血迹,不禁一愣,然而她依旧表现得很职业,镇定地扫描报钱数,“一共三百一十二。”
   无玉掏出钱,血迹沾到钱上,递给收银员。收银员看到钱上的鲜血,凑到鼻尖闻了闻,腥味凛然,她就有些害怕,再瞄到无玉一双木然的眼神,更是惊惧,于是悄悄捅捅身后的同事。
   她的同事也吓了一跳,低声说:“快找钱。”扬手去叫执勤员,在收银员找完钱后又对无玉说:“你还不快走,别堵道。下一位!”
   无玉把内裤揣到上衣兜里,可是上衣其实并没有兜,于是内裤就掉在地上。她并不以为意,大步往外走。执勤员走过来,在收银员的示意下注意到她,捡起地上的内裤,出场招呼:“这位顾客,不好意思……”
   无玉的笑容僵在脸上,停顿在原地,缓缓转身。执勤员把内裤递给她,“……这是您的吧?”
   无玉的表情一片茫然,把内裤接过,找了半天,发现裤子有兜,于是胡乱塞到里面,转身又走。
   执勤员问:“您的手……不要紧吧?”却没有得到无玉的回应。
  
   坐在坐便上,美美地抽了根烟。烟草的味道在嘴里涌动,无玉神情恍惚,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然后她推门出去,来到洗手盆前,随手拧了下,这才发现是感应水龙头。可是她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却没有水流出来。她又试了另一个,依旧没有水。这时,有男人推门出来,看到有女人,吓了一跳,故作镇静地要洗手,发现没有水,于是急忙走出去。
   无玉忽然怀疑自已是鬼,于是小心而又谨慎地缓慢把头扬着,却从镜子里看到了雨声的面容。
   她捏捏自已的下巴,抚抚脸,甚至知道皮肤光滑,却没觉得不对。
  
   无玉抚脸的时候,将血迹抹到脸上,然后沿着街道郁郁地走,周边的行人见到她,都有些奇怪。
   无玉站在那个卖刀小摊前,目光闪烁。
   那个气质极好的摊主看到她披头散发,脸上沾着血迹,目光茫然,裤兜里还塞着半截露在外面的精致内裤,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和蔼地笑着说:“女孩子,就应该自立一些,随时带着一把刀防身。你虽然被人欺负得这么惨,才想起来买刀,但是还不算晚,醒悟了就不晚。选中哪个,慢慢看。”
   无玉拾起最上面的一把菜刀,转身就跑。
  
   无玉在奔跑的途中听到那一曲《Loving you》,记忆一时有些错乱,于是循着声音走进酒吧。她本来想借着打劫来印证自已的存在,却始终犹豫,后来便先去了洗手间。
   女服务员看她进了洗手间,急忙电话叫来自已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就在附近,一会就带了三个朋友过来。
   “有个女的要打劫?”她的男朋友笑着问,“真的假的?”
   “谁跟你开玩笑?她去上厕所了,你们先坐着,别忙着动手。”
   于是那四个人就一人要了一瓶啤酒,坐了一桌。
   无玉从洗手间里慢慢走出来,发现酒吧已经有了一桌客人,茫然地和他们对视,对四个大男人的凶猛目光宛若不见。
   无玉坐在吧台前,喝着松子酒,酒劲上头,忽然柔情满怀,于是冲出酒吧。
   四个男人听到女服务员的喊声后,也跟着追上去。
   他们远远缀着无玉,上了电梯,找到她的家,在门口看到那个女子跪在血泊之中,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无玉回头看到他们四个,觉得领头那个男人的面孔有些熟悉,记忆重叠,忽然想到从芭东寺出来,一个也是长着这张面孔的僧侣说他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人们的爱情永葆,每个人都活在对方的心里,谁也离不开谁。
   “两泰铢,只要两泰铢,就可以爱情永葆!”
   无玉和雨声根本就没当真,于是没加思索就同意让他施法了。后来听那个漂亮的导游小姐说,其实那个僧侣是为他们下了降头,用现代观点解释就是催眠术。如果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在听到“当”的一声后,就会被催眠。
   那时他们还常常戏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死去,然后随便敲敲什么,敲出“当”的一声,于是没装死的那个就要扮演成另一个人。雨声会扭着腰袅娜地走,她也会故意粗着嗓子说话。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无玉苦笑起来,也好也好,阿雨!无论生死,我们,终归是在一起的。
   她的手沉重地落下去,菜刀碰到地上,“当”的一声。
   记忆仿佛又回到普吉岛的夜晚。
   月光明媚,幼白的沙滩上,篝火处处。
   忽明忽暗之中,雨声问:“小玉,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无玉说:“希望佛祖保佑我们一起合和美满,白头偕老。如果不能,就让你死在我面前,然后死了也要想我一辈子。”
  
  
  二○○九年十月二十七日
  
  
  

作者签名:
一恨才人无行二恨红颜薄命,三恨江浪不息四恨世态炎冷,五恨月台易漏六恨兰叶多焦,七恨河豚甚毒八恨架花生刺,九恨夏夜有蚊十恨薜萝藏虺,十一恨未食败果十二恨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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