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山峦,悠悠我心
满亭星月
2010-05-20 08:0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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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写作还是年初,眨眼间就接近年中了。虽然几个月来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但面对时间的流逝,我的心还是隐隐作痛,并没有像日常生活那样从容平静,漫不在乎。时间像一个巨大的手,把人和生活向前推着,不怎么惊天动地,发生的时候踏实坚硬,回头的时候却虚无缥缈,让人陷在一种张力里,像是某种异度弯曲。心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状态,但我告诉它,生活总是在不断的妥协中进行着,既是残忍也是考验。
无疑,此刻的创作,或者写作,是舒适的。在长久的法语写作的紧绷里,忽然能用母语来表达所思所想,是一种抒情般的释放。很久以来,我在论文的写作里失语着,仿佛用与我无关的脑子来表达另外一种非我本质的文化,好像人不是自己的,文也不是自己的。我无法充分发挥语言的诗意和通透,手脚都被捆绑着,匍匐而行。我沉浸在一种堵塞的挤压里,毛孔可以部分呼吸,却无法全然敞开。此刻,我感受到静夜里属我的空间在膨胀,竟不觉得这里是异乡。
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是一个人。剩下的百分之五,以浮光掠影的方式存在着,与百分之九十五的区别并不大。我留恋热爱这样孤独的生活,有时也想摆脱这样孤独的生活。这里面既有我选择的成分,也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波澜不惊的日子进行得太久的时候,我其实知道这不是人生应然的状态。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神奇的二律背反,在远离人群的时候想和远方的友人相聚,想我的周围笑语欢声,在人群中间的时候却想逃离,想关起门来彻底陶醉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不要任何他人驻足。我知道我内心的宁静有多强大,灵魂的安稳有多么坚不可摧,这一点最近把我自己震惊到,我醒悟我是在坚定和清晰里混沌着。很好,但还是要妥协,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在诗意与机械之间,在心与脑之间,在激情与理性之间。妥协不是中和,不是负加正等于零,妥协类似于视而不见或者自欺欺人。久了,就把看不见和欺骗当成真实了,虽然事实还是事实,但至少很有效。心有时麻木得宠辱不惊,有时却柔软得如阳光晒后的棉被。在孤独里做一个看客,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反正既与己无关,同时也是一种深层的释放。我给平和的心灵创造悲喜的环境,它却游街赏花,不落情缘。哭笑都是别人的风雨,飘过之后又是自己的晴天。这是此刻心灵呼吸的方式。
前几天,和淼夫妇,加上学妹,在一个阴云散去、阳光沛然的下午,照了一组还算生动的生活照。这是我在两个月前提议的,因为是最后一个与“二”有关的生日,明年此时就已经三十岁了,一个人到中年的象征,不管多可怕,总是要来了。于是,把这青春的尾巴的影子照下来,不管眼神有多复杂,神情离二十岁的时候有多远,至少是没有褶皱的容颜。谁知道十年后眼前的人又会在哪里,谁知道十年后的容颜是否会以不堪入目的形式存在,谁知到那时的世界又经历了怎样沧海桑田的变迁。十年前,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站在法兰西的大地上,三年前,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和淼一起站在这块大地上,一年前,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学妹这样一个在学术领域上风雨同路的人,此刻的一切如常都是曾经的不可想象,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命定。让人欣慰的是,照片里既有沧桑半生的老友,也有倾盖如故的知交,以及那个似乎瞬间万变又亘古不变的自己,所以没什么遗憾。
论文写了将近三节,交上去两节。被先生肯定的部分是前无古人的对于神父姓名的考证,那几天的查阅和考证是永远难忘的,我这个粗枝大叶的人,沉淀着钻到细节和逻辑里,通过多方线索居然发现很多字典的纪录是错误的,包括大英百科全书。焦头烂额的疯狂与得出结论的欢喜成为鲜明的对比,是至今为止攻破的第一个真正的难关。我等待着其他的难关在我未来的旅程中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而我会百折不挠地把他们征服。这么写着,心里却还有一座大山压在那里,而我更知道到达山顶的路有多艰辛多崎岖。不断地喘息不断地灭顶不断地吐气泡,挑战是痛苦也是乐趣,更是论文的价值所在。不选那些不痛不痒的主题,是因为我不愿意把四年的心血耗费在没有意义的重叠和陈词滥调上,要做就填补空白,否则这么重要的人生时光该被怎样荼毒和摧残。先生也提了很多结构和细节方面的建议,我第一次发现他是一个如此追求完美的人,从字里行间的批阅就感受得到,那翰墨间的香气是一种销魂般的温暖和踏实,心中被一份认真感动着。为了他眼中、也为我自己眼中的完美殚精竭虑着,当然极限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但可以做到的是尽人事听天命。
为宝贝姐找到了那个正确的人高兴着。在情场历尽沧桑的人才知道这个“正确”的可贵。大部分人一生都没有找到,所以大部分人的婚姻一生都处在鸡肋状态,浑浑噩噩着,激情和幸福俱无踪。所以尽管这个姐夫我至今都没见过,却深深为他们祝福着,这世上单相思的多、相爱不能相守的人多,互相爱恋又能相濡以沫的人少,所以是运气更是福气。在与这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聊天的时候,我反问自己,心中还有对爱情的渴望么,是不是随着强大和宁静的内心埋葬了的时候,答案却是肯定的,虽然与大多数人所理解的无关和不一样。一个单身的几乎三十岁的女人,少女时代对爱情的幻想是肯定湮灭在各种现实的因缘中了,但它却以一种变异和更加多维的方式,存在于心灵的某个角落里,不是一种踏实的期盼,而更像是悬在心灵上空的彩云,在信仰和信念的蓝天下飘浮。因为那里面有神性,有地母般的渴望和仰望,所以就基本与现实无关了。这既是悲剧又是喜剧,前者在于它在现实生活中的不可能性,后者在于它永远恒定,不会随岁月的变迁和人间的离合而改变。还有一种不同是,对爱的定义更加宽泛了,不愿意用任何一种定义去界定我和任何人之间的情感,人性的复杂决定了感情的复杂,亲情友情爱情,还有不知道如何定义的其他情感,往往是杂糅并存的,无法分崩离析,所以也不必用语言和概念去画框或者加锁。一个成熟的人在爱的领域里,也要分清理想和现实的界限,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才能避免对人对己的伤害,避免婚姻的悲剧,而馈赠给自己和他人无限的心灵的激情和可以捕捉的幸福。欣赏这个在感情上成熟的自己,因为它不会再犯错,怀念那个青春年少的自己,因为它纯净无染地供奉了心。为自己这些年来几乎空白的情路唏嘘着,没有后悔也没有不舍,有荒唐也有庄严,更有神鬼莫测的真正的平静。遗憾是后青春时代的情路空白让今后缺乏回忆,补偿是自由这无限的奢侈让我比同龄人更多扩展了属于自己的空间。所以人生的平衡点是有的,没渲染的那么那不可追寻。
很久没给国内的朋友们打电话。荒诞的场景让我既苦笑又沉默:那一边在给孩子喂奶,而我这一边在用外语写论文。对我来说,仿佛人生走着走着,就真有彻底一个人的倾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把自己抛掷在人群里,却不知何处安放。路走到今天,灵魂的领域确实只有自己,因为环顾无人。还好它强大着,安静从容得不可救药,它知道人生的意义,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知道它在纵向时间中的位置,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活。尽管这个主体在人生具体的和抽象的种种落差中黯然神伤着,被归到忧郁症患者那一类,但它本身是通透坚贞的,它在一种头破血流的对完美和极限的追逐中梵净着自己,无论怎样受到伤害,也不改变初衷和目标。对我来说,属我的小爱虽然是一种个体存在的证明,但却永远有比它更重要更值得坚守的东西,换句话说,我不会为了小爱舍弃道义和信念。在这一点上,我与少数男人更接近。
这段时间值得铭记的事情是,前几个星期和学妹到山中与法国生态主义者小住几天。吃的住的都是绿色的,前者是自种的和野生的各种农作物,后者是木材搭建的房屋和太阳能电池板构筑的发电环境。五六户人家参差在临近山顶的地方,主人戏谑这甚至称不上一个“村”。山中的杜鹃和夜莺不断地啼叫,动听得让我沉醉。和学妹走在青草上,放声唱起那些留在记忆里的童年的歌。远离尘嚣的宁静和绿色让我害怕回到城市,在群山之中,在羊群和跑马之间,我更能找到真实的自己。居住的几天,我一直思考我可以选择的生存方式,我想我也可以以一种绿色的方式活着,虽然不可能像主人那样彻底,但至少对自己对地球都是一件好事。我们也畅谈着音乐和欧洲政治,让我们打开了思维的闸门。居住期间,听了两场山间组织的音乐会。一场是合唱团的演出,很多好听的圣歌。还有一场是文艺复兴风格的二人组合,琴笛合奏让我走进一片优雅抒情的田园,仿佛躺在土地上仰望蓝天和阳光,放纵自由和乘风的感觉在无垠的空间里,有一种挥毫泼墨的恣意,也有一种忘记一切的温柔。这两个爱尔兰和美国女子让我想起曲洋和刘正风,想起那琴瑟合一的行云流水之境。感谢没有国界的音乐,它是全宇宙的语言。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淼夫妇正在飞机上,往国内的方向飞。学妹将于六月九号回国,另外一个朋友六月十三后回去就不再回来。这个暑假我会很清静,这是我渴望的状态,虽然有点孤单。我没觉得出来一年半的时间有多久,心灵平和得连乡愁几乎都感受不到。在这风雨不断的人生路程中,得一大堆,失一大堆,无论平衡与否,只要无悔就好。论文的泰山之压是我选择的路,我的亲人们和我一起支撑着它,所以我只能也必须走好。用恩培多克勒的一首诗作结吧,美好得让我想要翩翩起舞:“我曾像一朵早云,朝生暮死,无所事事。世界还在酣睡,而我却在孤独里绽放了。”
20/05/2010 凌晨
原创[文.心路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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