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笑
 
 
海蓝宝石  2010-07-31 10:16   收藏:0 回复:7 点击:798          

   壹
  
  夜寒,风疾,月冷。
  我拎了一壶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的竹林,群魔乱舞一般。
  决斗,定在明天。任务,也定在明天。
  决斗,作为一个武者,我确实想和那个不出世的高手,一较高低。
  任务,作为一个杀手,我确实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要杀掉那个不出世的高手。
  至于这片竹林,我喜欢的地方,每每决斗,都会约在这里。
  ——因为她。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几岁。
  五岁那年,我被人送到寻梦山庄的时候,在前堂看到了她。
  那个戴着紫金面具的人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叫天青,她叫海蓝。
  那年,海蓝头上梳着两个团髻,绑着海蓝色的缎带。
  她笑着,眼睛和眉毛都弯成了月牙,暖暖的。
  十年后,我和海蓝第一次做任务。
  死尸遍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我丢掉手中的剑,蹲在路边干呕。
  海蓝递给我一块海蓝色的帕子,眼里一片冰冷。
  两年前,海蓝独自接受了庄主的任务。
  她走的时候,我坐在屋顶上看着。
  她的背影被竹海吞没,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她也真的没有再回来。
  我突然想到两天前去下战书时,在湖边那个捶着衣服,哼着小调的背影,和她很像。
  我希望,那真的是她。
  我一口饮尽壶中酒。
  
  贰
  
  夜有些凉。
  风的气息却更芬芳,屋子里到处是淡淡的药草香。
  我喜欢这个味道,就像喜欢我的丈夫——苏衣。
  苏衣是个大夫,却又不像其他大夫。
  别的大夫都背着药箱到处跑,苏衣却喜欢腻在这小小药庐中养花种草。
  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药庐盖在这深山中。
  他笑着说,这里离江湖远点。
  我反驳道,你胡说,咱们家附近不就有个很大的湖。
  他又笑。
  他笑,我也笑。
  奇怪的,看到他的笑,我的嘴角就不自觉的上翘。
  依稀感觉,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对着一个小男孩这样笑过。
  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像别的大夫那样满处跑。
  他一把拥我入怀,下巴抵着我的额角,温柔的说,因为你的病还没好。
  我任他搂着,总觉得这温柔中浸透忧伤。
  其实,我没什么大病,就是记性不好,总忘事,忘了很多重要的事。
  忘了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忘了我们是何时成的亲。
  我只记得,那天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温暖的笑脸。
  我说,你是谁?
  他说,我叫苏衣,你的丈夫。
  我说,我是谁?
  他说,你叫小蜗,我的妻子。
  我说,这是哪?
  他说,药庐,我们的家。
  我说,我为何不记得?
  他说,你病了,我会治好你。
  那天,他像被子盖住我。
  雨散云收,我问他,为什么你说我们成亲好久了,我却还是处子?
  他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
  他吻着我的眼睛。
  他说,他喜欢我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和眉毛都弯成了月牙,暖暖的。
  
  叁
  
  夜深了,她还不睡觉,坐在一旁边做女工边偷看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海蓝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我没把握,她是不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我有把握,让小蜗脸上,漾着幸福的笑。
  我是蝶谷传人,这座药庐的第七位主人。
  江湖盛传蝶谷传人是悬壶济世的菩萨,也是夺人性命的阎罗。
  医术,妙手回春;武功,独步天下。
  鲜少有人知道,蝶谷最厉害的是用毒。
  蝶谷医书第一页,写着:毒,药也。药,毒也。
  解毒高手不一定是用毒高手,用毒高手却是解毒高手。
  那天,她倒在我的药庐外,奄奄一息。
  身上却散发着无法掩饰的凛冽杀气,我应该杀了她。
  我知道她是寻梦山庄的杀手,海蓝。
  我知道她来的目的是杀了我,夺取蝶谷的毒门秘笈。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笑了。
  眼睛和眉毛都弯成了月牙,暖暖的。
  我突然感到孩提时,第一次在雨后的庭院中看到小蜗牛时的欣喜。
  她问,你是谁?
  我说,我叫苏衣,你的丈夫。
  她问,我是谁?
  我说,你叫小蜗,我的妻子。
  她问,这是哪?
  我说,药庐,我们的家。
  她问,我为何不记得?
  我说,你病了,我会治好你。
  我给她把了脉,她体内有一种毒和一种蛊,都是很小的时候植入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毒性越来越强,蛊也越来越深入。
  毒,是合欢毒,随着每次交欢,毒药步步蔓延,是种慢性毒药。
  毒药侵入心脉的时候,两个人都要死。
  可是,有个秘密,除了我,没人知道。
  我是药人,毒不死,还能救毒我的人。
  蛊,是傀儡蛊,植入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操控。
  我叹了口气,好阴险的寻梦庄主。
  就在这时,她的眼神变了,凌厉的掌风,带着浓烈的杀气。
  我闪身躲过,抬手,隔空点了她的周身大穴。
  她用那双弯月似的笑眼,冷冷的瞪着我。
  我笑着,我会杀了你,救我的妻子。
  ——两年了,她的合欢毒已经消除了,就是傀儡蛊有点麻烦,需要有人帮忙。
  看着一边的她已经在打瞌睡了,我放下医书,抱起她到床榻上。
  小蜗含混的喊着我,苏衣。
  我宠溺地吻着她的脸。
  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着,你要出远门吗?
  我笑着摇摇头,只是出去见个老朋友,晚上喝甜汤好不好。我会在煮好之前回来。
  她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好。
  我为她掖好被子,睡吧。
  她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瞪着眼睛问我,苏衣,你是去杀人吗?
  没等到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地叨咕着,奇怪,我没见过你碰那把剑,怎么知道你会武功,而且是好厉害的武功……
  她的尾音消失在一片均匀的呼吸之中,我看着她,直到天亮。
  
  肆
  
  苏衣来了,一身的白。
  白衣衫,白剑鞘,白玉冠,白束带……
  一尘不染的白,彷佛白色就是为这个人存在的,难怪江湖人称他为白衣圣手。
  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不像是来决斗,倒像是来见个老朋友。
  他的嘴角扬着温柔,又坚毅的弧度,从容、潇洒,感觉不到半点杀气。
  三天前去找他下战书,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甩了下袖子,我的飞镖就回到了我的手中。飞镖上的纸条已经在他手中。而我接飞镖的那只手,整个手掌都在无法扼制的颤抖……
  若非如此,我真会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坐在石头上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他。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微笑地看着我。
  你,认识海蓝吗?他突然开口。
  我心头一震,是你杀了她?
  我知道,此战必败,我拿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苏衣顿了顿,脸上依然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想不想去见见她。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药庐里。
  苏衣,你回来了。
  一个甜脆的声音,从旁边传出来,好像我记忆深处的声音。
  一身蓝衫的女子款款走来,海蓝色的发带随风飘舞,手里端着刚煮好的甜汤。
  是,海蓝。
  ——亓官,你来了。
  她惊奇地看着我,原来苏衣把你找来了,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
  她歪着着头,有点苦恼地嘟囔着,我们几年没见了,两年、三年、十年……
  亓官,这个快被我渐渐遗忘的名字……
  五岁那年,第一天在竹林扎马步,休息时,我偷偷和海蓝说,我叫亓官。
  如今,她在阳光下笑着,眼睛和眉毛都弯成月牙,暖暖的。
  咦,亓官,你怎么哭了。
  她笑得更灿烂了,莫不是太激动,哈哈……
  
  伍
  
  走过一段青石板铺成的台阶,站在一扇红铜大门前。
  看着匾额上几个烫金大字,寻梦山庄。
  另江湖闻之丧胆的山庄,没有半个守卫,仿佛什么人都可随意出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也会要了你的命。
  从踏上第一阶青石板台阶,就能感受到阴寒的杀气,越往上杀气越浓,毋须守卫,功力浅薄的人还未进入山庄,就被这杀气杀死了。
  苏衣和我详谈了海蓝,不,小蜗的情形。
  原来海蓝是操控者的傀儡,她侵占了小蜗的身体。
  她死了,小蜗才能真正的解脱。
  若要杀了海蓝就要毁了那个蛊,也就是……
  我心头微微一颤。
  苏衣依然笑得很从容,淡淡地说,还记得寻梦山庄的不成文规定吗?
  寻梦山庄不成文规定——谁拿到紫金面具,谁就是寻梦庄主,谁就有号令庄内所有杀手的能力。
  在寻梦山庄,弱肉强食的命运,无人可逃。
  为了她,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为了她,我知道,我和苏衣联手的结果是什么。
  
  陆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寻梦山庄,落在庭院里。
  一个戴着紫金面具的男人,拆下鸽子腿上的纸卷。
  小蜗七月后生产。
  男人,把纸卷丢入香炉中,负手离开。
  没人看到,他心里的笑,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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