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纵横十一·迎接2012·试杀二】箭心
且看浮云
2011-12-06 19:13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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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李闲趴在一块大石后面,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前方不远处,一头黑熊正坐在树下呼哧呼哧喘气儿,它右手臂上插着一支羽箭,血迹斑斑,口角流着粘稠的口水。李闲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七石硬弓,背上冷汗湿透衣襟。
这是一只没猫冬的母熊,从半月前起,就时不时从山那边的林子过来,到李闲所在的村子里晃荡,偷鸡惊狗,闹得阖村不得安宁,村里几个猎户组织起来围捕了几次,怎奈这只黑熊太过狡猾,几次都被它侥幸逃脱。李闲如今已年过三十,是十里外安家堡的一名队正,平日守边戍堡,每三月只得三天轮休,便买些吃食回家孝敬家中七旬老母,母子俩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说清苦,倒也悠闲。这天归家,刚走近村口,只听得吵吵嚷嚷,迎面见几名乡亲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往村外奔去,他停下脚步,拉住一名后生询问事故。那后生叫李甲,是隔壁三叔家的二小子,此时满手的血迹,脸上涕泪纵横,被他拉住,一边挣扎,一边哭叫道:“李大哥,我二哥被熊瞎子伤到了,我们正赶着送他去医馆”。李闲松开了手,李甲立即往前追去,李闲心里沉重,跑到村头张猎户家探听情况。那张猎头也是刚刚围猎人之一,此时也是衣衫不整,正蹲在门口叹气。见李闲过来,连忙让到屋里,说了经过。原来,因那畜生甚为机警,一帮猎户只追到二里之外,才寻着它的踪迹,见它靠着一棵大树喘息,就悄悄掩了过去,哪知道,突然林子里窜出一只黑豹,如闪电般从背后袭来,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并没有慌乱,当即聚拢在一起,互相对峙着慢慢往一块巨石后退去,那黑豹到并不急着伤人,只是逼着他们,他们退一步,它便近一步,李乙年轻急切,举弓欲射,不料被旁边的黑熊窜了上来,一掌拍在背上,霎时连喷几口鲜血。大伙见伤到了人,一时慌了手脚,吆喝着乱箭齐发,被那黑熊左闪右躲,只是背上中了两箭,嗷嗷叫着跑了。那黑豹威胁着低吼几声,也转身走了。如今李乙生死未卜,几名猎户抬着他一路疾奔,也要半个时辰之后方能到达邻村最近的医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救治。李闲又问了问熊瞎子逃去的方向,以及村中的情况,张猎户唉声叹气地说了,李闲沉默半晌,一口气堵在胸口,便抱了抱拳,与张猎户作别,转身走了。回到家,将手中提着的新鲜猪肉及镇上买来的各种吃食交给老娘,只说要出去看看兄弟们,绕到屋后杂院里,将许久不曾用过的七石硬弓寻了出来,仔细擦拭了,背在身上,提着一壶箭,往黑熊逃走的方向追去。
入伍前,李闲曾是李家村最好的猎手,不,应该说是方圆百里村落数一数二的好猎手。手中一张弓,可谓百发百中,他曾独自猎得一头金钱豹,至今豹皮还垫在他老娘的床褥子下。村里的小后生都服李闲,不少人的箭术还是跟他学得的。这头黑熊和黑豹仿佛通人性般,透着诡异,激发了李闲心中潜藏的傲气,他倒是想要看看,这黑熊黑豹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兴云山绵延数百里,将岭西和岭南一分为二,岭西是大元国边境,岭南为兀都南部落,这个部落非常强大,人民野蛮暴烈,打仗勇猛悍不畏死,时常骚扰大元国边境,不知不觉已成大元国的肘腋之患。只是双方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即使内部纷争不断,到底没有撕破脸皮。不过,这两年大元国一边遣使和亲,一边励兵秣马、囤积粮草,想是这一战在所难免。
跟了一整夜,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李闲心中逐渐焦躁起来,这只黑熊并不可怕,昨天右臂已吃了他一箭,加上在林中慌不择路东窜西窜,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在等黑豹,那只黑豹一时不出现,他就不敢擅自行动。此时已近密林边缘,再走已到岭南地界,军人的敏感提醒着他,如今两国交恶,稍一不慎就可能被当做细作抓起来。林子里寒冷而阴森,巨大的山石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李闲觉得松树的缝隙里有一双冷酷的眼睛在盯着他,可当他仔细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黑熊明显焦躁不堪,它似乎想走出森林,踏上岭南的地界,但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在低吼徘徊,没有再往前一步。李闲决定不再等了,他举起弓来,长箭瞄准黑熊的左眼,慢慢将弦拉满……
忽听轰地一声响,紧接着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李闲的手臂一抖,箭离弦而出,擦过黑熊的肩头,射入它身后的大树里,黑熊咆哮起来,往李闲这边冲来,可没走几步,忽然侧耳倾听,然后转身朝森林边缘跑去。李闲皱眉从石头后走出,并没有立即追去,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奔跑呼号,不禁皱紧了眉头,听号角声倒像是兀都南部落在进行围猎,可怎么会夹杂着人们绝望的呼号呢,莫非兀都南有什么新的行动是天朝不知道的?李闲摸了摸绑腿内的匕首,决心先伺机观察一番。
无玉拼命地跑,早一步到达前面的树林,就能多一份安全,尽管希望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好。上百只凶猛彪悍的猎犬,上百匹高达健硕的骏马,上百名嗜血野蛮的兀都南男人,在这样的阵势下,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太少了,可总归要试一试。她摸了摸缝在衣服夹层内的布防图,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哼,不愧是野蛮的部落啊,“猎人游戏”,亏他们想得出。三百条奴隶的生命,甚至连狗都不如。还好,他们的规则是要等奴隶们到达森林边缘才开始追杀,那么也算是给了自己机会吧,好歹,自己还练过几年功夫。
身边全是衣衫褴褛的奴隶们,很多都已骨瘦如柴,身体极为虚弱。他们被慢慢抛在了后面,为前面的人争取了一线生机。无玉狠狠一咬牙,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仰头狂奔几步,钻入了森林。她拼命地奔逃,不敢和任何人跑在一起,怕聚在一起引来杀戮。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扑倒在地,双肘撑在地上,磨破了皮,引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狠狠地喘着气,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声音,惨叫声不断传来,她觉得心中一阵阵抽痛。正要爬起来时,她听到了“嗷”的一声,叫声愤怒焦躁,这样熟悉啊,阿斗,她轻轻叫着,心中一暖,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瞬间,她回过神来,阿斗怎么在这里,这里太过危险。她立即爬起来,继续狂奔,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叫唤阿斗。
眼前除了森林就是森林,无边无际,冰冷潮湿,她担心着阿斗,,两条失去知觉的腿机械地使着力,脚下一绊,她再次跌倒,她翻身仰躺在地面上,恨不得就此长眠下去。
咻……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无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到一支不断放大的箭,直奔自己眉心而来,原来死是这样简单啊?她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啪……两箭相撞,同时掉落在无玉的胸前,她诧异地回头,看见前方大树后面一个男人张弓搭箭,手臂快速动作,嗖嗖嗖三箭连发,将追着自己过来的三名兀都南男人射于马下,那三匹马受惊长呼,马背上几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被颠得甩落在地。无玉看见那个男人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牵过来一匹马,顺手将三人身上的箭壶解下来背在身上。无玉咬牙站起来,感觉一阵剧痛袭来,似乎扭到脚了。男人跑过来扶她上马,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在地上。那男人正是李闲。他低低说声:“姑娘,得罪了。”一弯腰将无玉抱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催着马匹奔跑起来。树木稠密,马跑起来十分吃力,两人将身子伏低,以免被树枝刮倒。无玉只觉一股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着她,饶是境况万分凶险,仍然羞得满脸通红。
而李闲顾不上这些,他跟着黑熊去林边查看情况,居然发现兀都南人竟在杀人取乐。他恨不能冲上前去,将那帮畜生杀个干净,却明白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退回林内,爬上一棵大树观察情况,正好看见无玉摔倒在地,黑熊就在她附近,他想也没想,就抽箭在手,不想黑熊未至,却是三名狞笑着的兀都南人,他将他们杀死,同时知道因此会暴露行踪,引来更多的兀都南人,目前他们只有出了这片密林,到达大元朝的地界,兀都南人才会善罢干休。
果然,很快,就听到连绵起伏的呼喝声传来,夹杂着兀都南语,许是他们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一起往这边追来了。一边奔逃,李闲一边扭身射箭,一箭快似一箭,箭如疾风劲雨,每一箭射出都有人惨叫落马。后面也有乱箭射来,但是大部分被掩映的树枝拦下,一部分被他用手中的弓挡开。尽管树林中行走缓慢,但对地形的熟悉使他如虎添翼,他的箭象死神的手掌,不断收割着追兵的生命,他们感到心惊胆战,追赶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就这样且战且走,李闲心中充满了杀人的快感,他杀熊杀豹杀豺狼,却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戍堡三年,也曾被小范围围攻过,当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杀过人。他心中紧张而兴奋,继续策马往前奔跑,兀都南人远远缀着,时不时放出几支冷箭,但都没有伤到两人。
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森林边缘了,忽然听到嗷嗷地叫声,是那只黑熊追了过来。李闲用箭头寻找黑熊的方向,只听无玉高声喊了起来:“阿斗,阿斗,你在哪里?”回头看见李闲诧异的眼睛,她连忙解释:“阿斗是我的朋友,我以前经常在这片林子里走动,那时它还小,受了伤,我治好了它,它就经常在这里等我”。“可是你没有约束你的朋友。”李闲沉着脸说:“它伤了我的兄弟。”“啊,一定是误会,阿斗不伤人的。”无玉语气中充满歉意:“难道是因为我最近被兀都南人抓了,它找不到我,所以伤了人。”李闲没有答话,他看见黑熊摇摇摆摆往这边过来,远处的兀都南人都勒住了马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李闲没有停下,黑熊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兀都南人有些奇怪,唧唧喳喳吆喝着,又跟了上来。大约是快出了林子,树木渐稀,兀都南人的追赶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呼喝声又起,眼看越来越近,羽箭来势迅疾,李闲左挡右支,渐觉吃力。又一支箭飞速射来,李闲手握弓箭不及避让,无玉硬生生扯转马头,伸臂替他挡下一箭,鲜血喷出,半边衣衫尽染成红。身侧黑熊大怒,转身便往兀都南人扑去,无玉大急,拼命喊它回来,它留念地回头望了一眼,仍然冲了过去。听见兀都南人惊恐地喊叫声,李闲打马疾行。无玉心如刀绞,闭目泪流不止。
很快,箭雨又至,这样下去,只怕两人都无生理。李闲一咬牙,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匕首塞入无玉手中,说:“估计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能除了森林,往前狂奔,就会到达最近的连云堡,只要说安家堡的队正李闲,自有兄弟会照顾你。”他从怀里扯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无玉:“这是我给我娘买的金钗,她老人家马上七十大寿了,本想过几天再给她。你找到李家村,就说找李闲的老娘,自然有人带你去”。“我不要”,无玉将头摇成拨浪鼓,“你自己去给,我留下,你赶紧走。”李闲嘲讽一笑,“你留下能干什么?对了,前方不知何处有一只黑豹,你要当心。”“我就是那只黑豹”,无玉将前襟撕开,扯出一张白布,将白布打开,赫然竟是兀都南人的兵力分布图,“我是北岭军马布政司都督的女儿李无玉,在这附近探看情况有近两年,为不暴露行踪,经常装成黑豹在此传递消息,阿斗就是这样结识的。”她忍住泪,“我父亲早已接到朝廷密令,伺机对兀都南人用兵,你将此地图拿上,便是功劳一件。你如此骁勇,箭法如神,他日必能被大用。我留下抵挡一阵,你正好快走…….”两人且说且走,前方林木愈见稀落,兀都南人已越来越近。李闲不再废话,手中一支羽箭反手扎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快速往前奔去。李闲迅速藏身一块大树后面,张弓搭箭,森冷的剑尖对准追来的兀都南人,眯起了眼睛。他没有注意到无玉悲痛的呼喊,也无暇想起母亲的慈颜,他居高临下,如天神一般,一声弦响,长箭呼啸而去,最前面的兀都南骑兵迎面被一箭穿颅,惨叫着栽落马下。他的箭精准无比,仿佛附着灵魂,每一次射击都带着鬼哭狼嚎。他哈哈大笑着,伸手拿出箭壶中最后一支箭,指向前方,昂天长啸。“……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壮士生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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