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木子·个人文集文章-过了腊八就是年

　　记忆中，故乡的年味儿要比如今城里的浓得多了。
　　那时候，时间过得好慢，盼啊盼啊好容易盼着进了腊月。感觉是刚刚喝了腊八粥盐上了腊八蒜，年味一下子就浓重了。偶尔就会听到零星的辟辟拨剥的鞭炮声响起来，似乎是在提醒人们，盼望了许久的那个叫年的日子就要到了。
　　故乡春天脚步虽然渐渐临近，但天气却是愈加寒冷起来。蓟运河水早已封冻，溜光的冰床上偶尔有裸露的堤岸和岸上的孤树的影子。那是黄土的堤岸，岸上树林掩映下的村庄寂静着，潜潜蛰伏着。
　　这是腊月的普普通通的一个日子。村头的那口土井因为不小心水被泼洒在地上，冻结起来，冰滑滑的。早起的那个勤快人正站在井台上提水，人小心翼翼地，将扁担钩了水桶顺下井去，手臂轻轻一摇，就听咕咚一响，随后，那有力的臂膀使足了劲，一把把地将一桶冷冷的井水提上井口。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担了水，去了。担水的人肩头的扁担颤颤的，弯弯的，弹性十足。他穿过连三条胡同，来到了一户寨子的门前，进去。
　　这里好热闹！显然，院子里的那口锅灶是新砌的，砌砖的泥巴还没有干哪。他放下担子，将一桶水倒入大锅内。随后随手点燃了灶内的柴，顿时，干燥的柴禾燃烧起来，火焰熊熊，火苗亲切地舔舐着锅底。他将另一只水桶里的水倒入旁边的水缸里。他感到浑身发热，转身脱去了身上的棉袄，身上只穿了夹袄，头发冒着热气。
　　此时，听一阵猪的尖叫声。
　　他穿过堂屋，来到后院。后院里的几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都只穿了夹衣，手拿绳子在追捕一头肥猪。他们本来已经将猪拿住了，就在要捆绑的时候，猪突然逃脱，四处乱窜，几个人追赶着，堵截着，忽左忽右，一阵忙乱。这是他家养了一年的准备过年的猪，肥肥的，的确是到了该宰杀的时候了。他们终于一同向猪扑上去，有的抓住了猪的腿，有的抓住了猪的尾巴，有的抓住了猪的耳朵，他上去抱住了猪的头。猪激烈的拼争和抵抗，他们一起将猪掀翻在地上，紧紧地捆绑住两腿，穿了木杠抬到前院来。他们弄得满身是土，上衣的扣攀也被挣开，裤子也破了口子，脸上却是满脸汗水。
　　前院，此时大锅内的水已经烧的翻花滚开，一条粗重的长凳摆好，承接猪血的盆子就绪，一把雪亮的尖刀静静地等候着。猪被抬上长凳，拼命地嚎叫，挣扎，喘息着。几个人丝毫不敢放手，紧紧地按住猪身。
　　这时，从院子外面突然拥进一伙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是被猪的叫唤吸引来的，他们身上穿了崭新的衣裤，睁着一双双纯净的眼睛，来接受这一年中才得到的一次体验，大人孩子们把小小的院子围了个严严实实。终于，人们听到了那猪最后的一声哀鸣，先是声音很大，后来渐渐地小了下去，一股鲜血喷出猪的颈项，随后是孩子们一阵热烈的欢叫。瞬间，那猪的叫声与人们热烈的欢呼声一同传向村子的角角落落，传向很远的地方。于是，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过年的猪已经开宰了，今天开始，他们要吃肉了，他们盼望了很久的年已经到了。
　　于是，这天的中午，家家户户的灶火点起来，米淘洗过，闷上了，肉切成大块下锅，葱切成段，姜切成片放进锅里，料酒、酱油，白砂糖，大料、桂皮，都放到锅里去，用小火炖上了。
　　一会儿，米饭和猪肉的香就弥漫在小村的上空了。
　　这是劳动者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劳动了一年的人们，此刻，全家围坐起来，打开自家酿的高粱酒喝起来。酒好香好烈啊，喝下去嘴先热起来，顺了脖子一直向下热到心里去。他们高叫着好酒，划起拳来，孩子和女人热烈的欢笑声掺杂其间，比顺口的菜还下酒啊。
　　此时，太阳已经悄然穿透村子上空的薄雾，穿过树梢，照耀着故乡小村里这无比幸福的一切，更是梦幻般的一切，如同我多年之后的梦。
　　如今，年越来越近，而童年时的故乡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