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木子·个人文集文章-老洋井

　　老洋井
　　
　　记得那时，小镇的中心有一个大洋井，听说那是日本人修建的。一色蓝砖砌起一个长方的井房子。井房子的四面墙上离地半米处均有一排水管，水便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想那水管该有个木塞之类，可到了我懂事的年纪，木塞己大都不见了，井里面的水也已不能自己从里流出。于是，水便会从管里流出。有时吸不好，不但吸不出水来，还要喝上一肚子凉水，连早饭都不用吃了。
　　每天早晨，这座古老的洋井面前便人流如织。有用扁担挑的，有用独轮车推的，更有两个人抬的。象我这样六、七岁的孩子，便是手里提一只茶壶满满的拎回家去。
　　最有意思的是用独轮车推水的。无论是推两桶还是四桶，每只桶中都放有一块木头的盖子，一旦有了水，它便在水中漂动，据说是为了不让水溅出来。
　　其实，即使是这样，水还是照样漂你一身。可见，去老洋井弄水是件辛苦的事儿。
　　这样，便有人卖水了。从洋井拉水送到各家各户去，一挑水一角，每天拉上几车，便也能维持生计了。
　　给我留下印象的卖水人只有一个。那时他已驼背，腿一拐一瘸地拉水。那车上的水箱是用铁皮焊接的，呈长方形，有着深蓝色的烤漆。水箱顶郭有一方口，水便从这里倒入。口用木盖盖严。水箱的后面底部有一短管，管上有塞，塞子拔去便可接水。两只水桶接满，用力把木塞塞紧，将小扁担钩分别钩住楠梁儿，一猫腰，搭上肩，一使劲，沉甸甸的水桶便起来了。
　　让我担心的是老头瘸着腿要迈过我家那个又高又大的门坎。那门坎儿比我的腿还要高，我每次从这过，都是连滚带爬。因叶，便为卖水的老头能担水而过，并且水不溅出来一滴而吃惊。
　　这样，我便看到他从街上走，拉着车。是重车，他便大弯下腰，拉得很费劲儿；是轻车呢，他便把车把高扬起来，边走边唱小调儿，水箱晃晃荡荡的响。
　　我和小朋友仍都高兴为他推车，几双小手在水箱的尾部使劲儿地推。每逢这时，老头就笑，腿也不显得瘸了。
　　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老头会武。据说几块砖码在一起，能一掌击碎，且手不流血。我没有见过，但有人见过。尽管这样，我也很难把这武功和一瘸一拐的形象统一起来。
　　后来，小镇上修了一座水塔，高高地立在小镇的最高点，成为了小镇上的最高建筑。而那座洋井，因多年失修，便有些失宠从此一蹶不振了。过了不久，便给人扒掉了，夷为平地，上面砌了一座花坛。
　　象老洋井一样，从那时起，卖水的老头便不卖水了。因为小镇上的居民点都安上了自来水。
　　随着水的流动，人们或许就把卖水的老头忘记了。
　　那是许久以后了，我闲着没事，骑着车子走了一条不常走的路。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一棵大槐树下的破旧门口前，见到了他，那个卖水的老头儿。
　　他的腰弯得更历舍了，头无力地垂向地面。
　　我停下来。他的神情令我大吃一惊。那双渐渐抬起的惊疑的眼分明是在说，不认识我。
　　我解释、比划，他依然摇头。我问，“听说，您会武？”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似乎点了一下头，又摇摇。一口口浓痰吐出来，无力地唾到地下，被那双穿着破鞋的脚蹭入土里。
　　自那以后，我时常想起他耒，便去走那条街，由那扇旧门板向里望，站在大槐树下傻想……只是，再也没有看见他。而那条街后来铺上了柏油，那扇破旧门板也被更换，只有那棵老槐树依旧傲然地望着那该是老洋井的花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