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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问鱼（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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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雾漫过濠水时，庄子赤脚踏上了青苔覆盖的石梁。
　　青灰色衣袂扫过石阶上凝结的露珠，惊起三两只白鹭。惠施跟在他身后五步远，玄色深衣的下摆已被晨露浸透，却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腰间玉组佩——那串象征名家掌门身份的玉器正随着他的步伐，在雾气里发出细碎的清响。
　　"你又要说那些没根基的话了。"惠施停在第七块条石上，指尖抚过石面经年的裂纹，"上次说大瓠之种，上上次谈无用之樗，这次莫不是要拿水中鳞介说事？"
　　庄子望着水面下倏忽游过的黑影，嘴角浮起孩童般的笑意。他的木屐不知何时已甩在岸边，此刻右足正悬在粼粼水波之上，脚踝处还沾着方才踏碎的凤眼莲。"你看那鲦鱼，"他忽然向前倾身，惊得惠施快步上前拽住他衣袖，"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水纹在他们脚下层层荡开。一尾金鳞忽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半道虹弧，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庄子散落的鬓发。惠施松开手后退半步，玉组佩撞出叮咚急响："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薄雾中传来木桨破水的声响。老渔夫撑着柏舟转过芦苇荡时，正看见两位衣冠楚楚的士人站在石梁两端，衣摆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两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二位先生争鱼之乐？"老渔夫将船篙插入石缝，从舱中提出一尾仍在挣扎的鲂鱼，"我在这濠水捕鱼三十年，倒知道鱼怕什么。"粗糙的手指突然刺入鱼鳃，原本剧烈摆动的鱼身瞬间僵直，"你看，它此刻定是不乐的。"
　　庄子转过身，眼中跃动着比鱼鳞更亮的光："丈人可知鱼何时乐？"
　　老渔夫将死鱼抛回舱中，混着鱼腥味的水珠溅上惠施的锦履。他望着逐渐散去的雾气，忽然抬手指向远处漩涡："乐与不乐，不如看它们如何逃过鸬鹚尖喙。"话音未落，七八只水鸟惊飞而起，黑色羽翼扫过之处，无数银鳞跃出水面，在空中织就一张转瞬即逝的珠网。
　　惠施的玉组佩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他低头看见最大那枚谷纹璧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而更令他心惊的是老渔夫的瞳孔——在那双被河风蚀出细纹的眼睛里，正倒映着庄子赤足踏波的背影。涟漪自他脚下漾开，竟无半分湿痕。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庄子的声音随着水雾升腾，石梁下的游鱼突然首尾相衔，在水面拼出一个旋转的太极。老渔夫放声大笑，撑篙离岸时柏舟竟垂直驶入瀑布，消失在飞沫折射的七色光晕里。
　　惠施伸手去抓那片飘落的蓑衣，却只握住满把潮湿的雾气。当他终于想起要质问这幻象时，发现自己的深衣不知何时已化作透明水幕，每说一个字就有游鱼从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