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子曰店·个人文集文章-无关风月

　　我在他面前停住，对他说：“嗨，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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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正，我收拾东西离开教室。本以为把自己放逐在人群最深处，紧张地投入学习便能充实我莫名的失落，但是，当我坐在顶楼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里听了一个小时的音乐发了一个小时的呆以后，我发现我还是不快乐。或许，我想，我应该去一个喧嚣处，用热闹掩饰我的孤独，或者至少，反衬我的孤独。
　　我选择了去操场。即将入夏的季节，操场上总是活力无限，为了能在夏天穿上好看的衣服亮出完美的身材，帅男美女们或者衰男霉女们纷纷卖力地运动，毫不吝惜自己的汗水和体力，任凭乳酸在体内大量堆积。
　　黑夜掩饰下的操场热闹非凡。我喜欢黑暗，那能够隐藏一切覆盖一切的黑暗，那浓郁纯粹的黑暗，虽然很少看见这样的黑这样的暗。成都的天空总是泛着红，厚厚的云层盖在头顶，映射着近处远处的街灯霓虹灯，惟独少了星光和月光。今晚天气似乎不错，至少，还看得见月亮在淡淡的云中隐藏又出现。
　　我绕着操场的跑道，一圈一圈地走，逆着人群。我就这样很霸道地走在跑道最中央，迎着所有遵守秩序的好孩子。看看周围打扮阳光的运动者，我低头看自己，松懈的拖鞋，松懈的长裤，松懈的外套，格格不入地给这里抹上一笔不协调。每一个迎面跑过来的人都气喘吁吁很累的样子，我却看着风景想着心事，散步。
　　操场旁、看台上，最高一级阶梯坐着一个人朦胧模糊的身影，我在看台下立住，仰着头看他手里烟头暗红的火光一明一灭，一灭一明。然后，我扭过头，继续自己的漫无目的的散步。
　　结伴跑过来的人，总是在我面前分做两股，就像地上流淌着的水，被石子隔开一样。我其实不是一个很霸道的孩子，我其实只是想走自己的路，不为别人左右而已。我围着操场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经过双杠、看台、篮球架、出口、单杠、球门、排球网、接下来，再是双杠：我和所有的人擦肩而过，他们从我的耳后消失，很快又出现在我面前。
　　第四次从看台下走过，我立住，仰着头看见最高一级阶梯上，那暗红的火光一明一灭，一灭一明，然后，我一级一级地走上看台，走近他，在他面前停住，对这个坐着抽烟的男生说：“嗨，你好！”
　　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他说：“你好啊！”口气平平淡淡，理所当然。
　　我在他旁边坐下，他问：“要怎么称呼你？”
　　 “夜妖。”
　　他笑，说：“那我是不是该叫亚当呢？”
　　两个人都开始笑起来，原来，知道夜妖和亚当故事的人，并不少。我在他身边坐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夜晚，向来是暧昧的代名词，无边无尽的黑暗遮盖下来，发生在其中的故事谁也不会点透，彼此间会心的一笑，足已。
　　淡淡的夜色轻轻在身边流淌，带着点山涧溪水的凉意，滑过耳畔，拂起发梢，时间在身后凝聚出一个静止不动的剪影。
　　 “给我一支烟好吗？”我直直的望着前方操场，没有看他。他无声地笑了笑，递过来一支，我偏过头去，看见他眼睛中远方的灯光。
　　 “谢谢。”我接过烟，继续看着操场中奋勇的人们。“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这东西。”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冰蓝色的烟雾在朦胧的月色下袅袅升起，扩散开来，在空气中翻腾。“火机要吗？”
　　 “不了，我不吸烟的。”我最厌恶男生吸烟，这种不亚于慢性吸毒的举动非但不会让他们看上去更潇洒更具有男子的味道，反而会给人一种不成熟的感觉。不过，这并不表示我讨厌香烟，相反，我很喜欢烟草的香味，淡淡的清香，却是男人们粗犷的味道。我细细把玩手中的白色娇子，这个充满了诱惑的精灵，真的能够让人忘掉所有烦恼吗？还是像妖娆的恶魔一样，有着近乎残忍的交换条件？
　　 “夜妖……夜妖？”猛地回过神来，一时之间还不习惯这个新名字。
　　 “恩？”
　　 “你有没有时候会觉得，活着只是一场戏？”
　　 “戏？”
　　 “是啊，你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去努力诠释自己的感情，你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相信有一份看不见的剧本，安排着谁出场谁退场，可是连作为主角的你，也不知道谁会是另一个主角而谁只是中间的插曲。”
　　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我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只是这场戏的一个观众？台上的演员们投入地忘我地表演他们的生命，而我却只是孤独地坐在偌大的观众席上，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看他们演出，看得到他们夸张的表情，却听不到他们激慷的声音。演员不在了，我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而观众不在了，戏却可以照常表演下去，最多，也就只是没有人去证明他们的存在而已。
　　 “我是一个观众。”我喃喃地说。
　　 “观众？”他笑了起来。“也许是吧，一场戏需要很多人来参加的，编剧、导演、主角、配角、群众演员、剧务，和观众。其实，能够做个观众多好，至少不用做别人戏里面的群众演员，是吧？像那样出场几秒就又消失，完全为了烘托气氛而存在的配角，多没意思。”
　　我转过头看着他：“我做过别人的配角，整整一年零十天。可能在他们的戏里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是为了让他们的经历更加曲折而加进去的，不得不跨过的沟壑，可是那个人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我的主角。”
　　他定定地看着我，用着一种另人玩味的口气说：“其实你完全可以更开心点的，明月装饰了我的窗，我装饰了别人的梦。我总相信，有些人有些事，是必须经历过才能让剧情继续发展下去的，所以没必要去躲避，因为根本就躲不开，那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情。”
　　是么？那我现在这么难过，是不是也没必要去管它呢？就随它去是不是终会有一天，伤口会自己好起来？
　　 “时间会治好一切，病痛并不是被药治好的，是人自己好的，药的作用不过是帮助人去战胜病痛而已。”他直直地说，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心。
　　一句话醍醐灌顶，我刹那间忽然想通了所有以前都想不通的事情。其实不用去介意谁是谁的主角，其实不用去介意在别人的戏里做了什么角色，其实不用去考虑到底该回首还是向前看，其实不用想这么多的，该来的终究会来，病终究是自己好的，努力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下的适当的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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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后，我一直快乐，再没有到看台坐过。要想从小小的学校里找出一个说了一夜话的男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没有那个必要，有些故事不需要点透，虽然我们谈论的话题只是风月，但是那天晚上，真的是无关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