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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之旅 2005-06-18 10:38 收藏:0 回复:5 点击:6098
王亚夫坐在十几层楼高的塔吊上，奇怪的是一贯声称自己的有恐高症的人，坐在颤颤的塔臂项端竟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偷偷洒了几滴眼泪。 天没亮他就开始爬这座高高的塔吊了，现在坐在这高高的吊臂上再往下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勇气爬上来。天已放亮了，红彤彤的太阳从山那边慢慢爬了出来。橙红色的像一个超大的南瓜饼。王亚夫舐了一下嘴唇，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他才想起从昨天晚上起他一粒米都没有进过口呢。 从塔吊上望下去下面的人显得很小。早晨开始并没有多少人，不远处的街道上，三三两两走着一些晨练或买菜的老人。随着时间推移上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何人抬头发现了他，于是整个街区突然骚动起来，有如一群受了惊忧的蚂蚁，本来在街上有序走着的人流向四处散开，不少人跑到街的一侧驻足下来往上面看着，依稀还听到一些喊叫声。 很快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工厂，随着警车又涌进了一大批看热闹的闲人。警车上下来几个穿制服的对着他大叫。因为塔吊很高，上面的风也很大，王亚夫无法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轻轻的抛了下去。 几个警察在一起看了一下信中的内容，一个人到车里与总部开始联系。其他人仍然在底下对他挥手。王亚夫知道是在叫他下来，可他心中明白，真要下去夜间爬塔吊的辛苦就白费了。 警察终于找到离塔吊臂端不远的一幢楼房，爬上了屋面与王亚夫面对面了。这几个警察的年龄都不大，脸上挂满焦虑。他们生怕高处的大风一不小心把这个瘦怯怯的男人给刮下去。 “先生，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下来说，我们会帮助你的！”一个警察大声的对王亚夫喊着。 “找警察有用我会上这塔吊！”王亚夫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这一辈子他就没有学会与别人争辩。 很快楼面上又上来了一批人。一个理着板寸头的大个子跑在最前面，虽然天还不怎么热，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却在不停的冒着油。看到他，王亚夫心中踏实了一点，他想见的正是这个叫徐福宝的家伙。 “王亚夫，你这是干嘛那！”徐福宝粗声大气的对塔吊上叫着。 “干嘛，不都是你逼的。”王亚夫在喉咙里嘀咕了一下。 “不就五万块钱嘛，我又不是不还给你。”徐福宝继续大声叫着。 “可你也没答应立刻还给我。”王亚夫依旧在喉咙里嘀咕“还说什么集资款五年不退。” “你快下来吧，钱的事好商量。有话你说啊！”徐福宝越来越急了。他知道王亚夫是个闷葫芦鸡，虽然一言不发，肚子里也不知回过多少句了。 王亚夫依旧不为所动，惨白着脸瞪着他，嘴唇抖动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不行，这次不见到钱说什么也不下来。”随后心里又加了一句“利息也不能少！” 王亚夫与徐福宝说起来也是老街坊了。小时候同班大了同厂。王亚夫这半辈子下来就一直没怎么脱掉他的阴影。小时候徐福宝都是以保护者自居，王亚夫做什么都得听他的。可怜王亚夫事事都没有自主过。一些事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起来。只能委委屈屈的违心去做。有一点好东西，大多是被徐福宝一借不还。每次去讨要，不是被他哄的无法开口，就是被他骂得一头疱回家。 后来两人一人进单位一人上了大学。谁知王亚夫大学分配时被分配到了徐福宝所在的单位。在王亚夫大叹命运悲惨的时候，徐福宝辞职下海去了。这一分别就是十多年。一年多前，王亚夫在外面送货时，被一辆小车擦了一下。车里的老板出来打招呼，王亚夫发现这个老板竟然是徐福宝。正好是吃中饭的时间，两人找了个小饭店叙了起来。原来徐福宝下海后，先是做点小生意，后来结识了一些建筑公司的老板，就干起了包工头，再积累了一些资金又与别人合伙开起了建筑公司。成为一个老板了。王亚夫虽然还在原来单位，由于效益不好，早已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挨着等倒闭呢。没办法只好闲时出来打个短工挣点小钱贴补家用。 看到徐福宝现在这么风光得意，王亚夫心里也动了念头，与其在单位等死，不如出来闯闯了。虽然徐福宝小的时候不知让他吃了多少次亏，可论关系还是同学中最近的一个。于是借着酒劲他向徐福宝开了口，能不能给找个挣钱多的工作。徐福宝满嘴喷着酒气，那只厚厚的如同蒲扇的大手，重重的拍在王亚夫的肩上：“嗨，都是兄弟嘛，还不好说！”说完还冲王亚夫挤了一下眼。王亚夫被击打的歪了一歪，痛苦的一咧嘴。脸上还是堆出了一付笑容。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就在王亚夫快绝望时，徐福宝找到了王亚夫的家。王亚夫与他家那个黄脸婆像迎贵宾一样请在上座。又去街口剁了半只烤鸭。把珍藏近好几个月的那半瓶子姐夫请客吃剩下的五粮村酒也找了出来。徐福宝也没客气与他俩喝着酒啃着鸭子热热闹闹叙了半天的旧。言归正传，徐福宝说找个钱多的工作没问题，只是要给合伙人有个交待，现在正好公司在集资，限于内部人员，利息很高有20％。一份五万元。如果你能参加一来可能得到利息，二来我也好帮你说话。 “王亚夫，我可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照顾你的啊，如果不是上次你求我，我可没时间操这闲心的”徐福宝看到王亚夫与黄脸婆一脸犹豫时不开心的说：“这样，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过了这时间我就让给别人了。” 王亚夫与黄脸婆讨论了三天，终于还是把钱凑上给徐福宝送去了。王亚夫心想的是能尽快找个钱多的工作，不用再天天被黄脸婆指着骂“无用的东西！”黄脸婆想到的却是高达20％的红利。 王亚夫把钱交给徐福宝，徐福宝随手扯了张纸写了个收条，王亚夫想问：“集资款不是该交财务开收据吗？”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他怕问了徐福宝会不开心，骂他不相信人。只是把收条交给老婆后心中一直不怎么除疑，几乎成了一个心病。 果然这钱送去了就一直没了下文，工作的事也没了踪影，王亚夫找他几次，先还客气的说快了快了，只是到了最后脸就变了，干脆回了他不行。 工作没了，王亚夫只好念着那集资的红利了。到了一年期满，王亚夫去要红利，结果徐福宝只给了他一千块钱。王亚夫傻眼了，大声说道：“不是说好20％利的吗？应该是一万块才对。” 徐福宝把眼轮了起来：“谁说20％的？现在有那好事吗？有也轮不到你了吧！” 王亚夫声音立刻小了下来：“明明你在我家这样说的啊。” “说了有什么用，有白纸黑字写着才算”徐福宝在办公桌上点着指头说。 “这，……”王亚夫没了言语。他心里说：“你这是存心蒙我呢。” 王亚夫拿出那一千元钱发着呆，黄脸婆子正盼着这一万元钱呢。本来家中也没有五万元钱，其中有三万元是黄脸婆姐姐的，借钱时对她姐姐说年息是10％。黄脸婆盘算着可以剥一层利下来的。这一下别说剥一层，利息全贴上去都不够了。 他决定要回这一笔集资款，可此时徐福宝已不是在他家吃酒时一直亲亲热热叫他兄弟的那个人了。不但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还叫保安把他轰了出去。 王亚夫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肉香，想想也有一段日子没沾晕腥了。黄脸婆子满脸笑容的招呼着他，王亚夫有点受宠若惊，上回看到这样的表情是很遥远时候的事了。越是这样王亚夫心中越是不安。预示着雷雨就要降临，感到大祸就要临头。果然，黄脸婆笑咪咪的开口了：“钱拿回来了吗？” “拿，拿，拿回来了。”王亚夫嘴开始哆嗦了。 “那还不交出来？”黄脸婆故意嗲声嗲气的说。 “是，是。”王亚夫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钱交了上去。他头深深的低着，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就此在他那本就很简陋的家里掀起。跪搓衣板，不给吃饭这些惯常的刑罚都经历了一遍。继而就是重复了几千几万遍的漫骂：“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嫁给你算是我瞎了眼！”正好家中那个黑白电视机正放着社会新闻，一个农民工正站在塔吊顶上在向老板要工钱。 黄脸婆的声音又高起来了“你这个男人要是有本事，就像那人一样，上塔吊上呆着去，看那个徐福宝还敢不敢欺负你！” 又是一阵喧哗，在塔吊上默想的王亚夫抬起了头，原来警察把黄脸婆也请上了楼顶。 黄脸婆看着王亚夫哭喊着：“王亚夫，你别这样啊，我昨天都是说的气话，你怎么真的上塔吊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与孩子可是怎么办啊！” 看着黄脸婆，王亚夫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说什么，可是嚅动了半天，嘴里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他觉得自己很有点对不起她。黄脸婆年轻的时候脸并不黄，白白胖胖有点姿色，为人只是算计精了一点。当初也有好几个人追求过她。她是主动追王亚夫的，她看中王亚夫是个大学生，在单位办公室是个干事，人又老实。她算计着王亚夫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可惜她算计来算计去就是没有算到老实其实就是无用的代名词。这一点只是在结婚后她才深深体会到。看到许多曾追求她的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她心理一天天不平衡起来，于是无穷无尽的牢骚与责骂就成了她与王亚夫生活中主要的内容。 王亚夫长长叹了口气，实在也怨不得她的，为了这个家她真的操了不少心。两个人在一个单位，这么差的效益，天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也不容易。就说这钱吧，别说那三万元借的，就那二万元钱，吃了多少天萝卜干省下来的，是准备留给儿子上大学用的。想到萝卜干，他不由自主的嗝了一下，口里又有了一股浓浓的萝卜干的味道。 “不行，就次怎么也不能再软弱了。”王亚夫终于高昂着头，大声的喊着：“徐福宝，利息你是说好20％的，你不能少给我们，那钱我们也不再参加集资了，你还给我们！”说完他感到一阵爽快，原来大声说话真的很爽。 徐福宝终于屈服了，他叫人取来了钱，一张张的点给了黄脸婆。 王亚夫看着他们交完了钱心中舒了一口气。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从没有想到他一下会成了大家的中心，全市的人都有可能在电视里看着他。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说一不二的那种干脆，那种说了就能办到的爽快。不过，他知道只要一走下这个塔吊，他又是从前的他，那个孱弱的，受人欺负不敢吱声，天天被黄腰婆骂着无能的王亚夫。 有了今天的经历，明天的日子还能再过吗？王亚夫自己做了否定“不！” 王亚夫站了起来，望着碧蓝的天空，心中出奇的平静，他慢慢的抬起脚，在一片惊呼声中向虚空中跨出了他一生中最后的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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