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悲哀(一)
子曰店
2003-06-13 22:13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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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坐在一间教室里上晚自习。临近期末,学校里奋发图强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平日里空荡荡的教室拥挤不堪,黑压压地坐满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勤奋学生。我坐在一间人群密度很高的教室的一个很劣等的座位上,左手拿了本中医的方剂,右手握着西医的病理,膝盖上放的却是一本程序设计教程。我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挤在一大群埋头苦干的被称之为“人”的生物中间近四个小时。然后,我的手机响了。
“喂,”我一边低声接听以便手忙脚乱地把手上身上的书堆在狗窝一样的桌上,同时在他人愤怒或者无聊的注视下诚惶诚恐地逃出教室。
电话是老妈打过来的。她先用严厉的口气责问我在干吗,得知我正乖乖地坐在教室里上自习后,老妈的态度立刻温和了不少:“我们马上过来看望你,顺便给你带点水果来。”
看望?说探监多直接,老妈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文绉绉了。我一边恩恩啊啊地应付老妈每天的例行说教一边神游天外。当初填高考志愿时竟没有打探到会在这个鸟不生殖兔子不排遗的荒僻郊区上课,而不是招生简章上写的地处成都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虽然这里比那前校门对望后校门的“老校区”稍微大那么一巴掌,可一还是小得20分钟就可以绕场一周。真是失策。小则小矣,最让人寝食难安的是这里实在太荒凉,一出校门——不,我么连校门都没有——便是修得宽敞笔直路况极好的八车道,可惜上面人烟稀少至极,难得一见有汽车来奔驰一回,倒是常有刚出壳的雏鸟在上面举行首航式。周围全是平坦的农田,以致学校那幢六层高的教学楼也可以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地成为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学校四周方圆几千米的范围内找不出一间店铺,于是,为了补充每日所需的维生素c,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在学校忍受那贵得离谱的鲜橙多;二,步行若干千米到一个“繁华”的小镇上忍受同样贵得离谱的水果。而这成了每次老爸老妈来探监时都要大包小包拎水果的主要原因。
趁老妈在电话那头长篇大论得口干舌燥跑去痛饮一番润一润喉舌的时候,我挂掉了电话。这便是选择小灵通的最大好处。老妈若要问罪,我可以很有理由地告诉她:信号不好,我听到一半就断了。其实老妈不知道,出于不清楚的原因,教学楼里信号不可理喻地出奇地好。
进教室时不小心发出一点声响,于是又引起奋笔疾书的人们愤怒或者无聊的注视。尽量安静以致有点鬼祟地坐下还不到10分钟,电话又响了。我只好再一次在鄙视的目光中匆匆跑出教室去。还是老妈,不过这次是说他们已经到学校门口让我赶快去接驾。很有点惊讶他们的速度,以往我乘公交车曾创造过一个半小时的记录,但一联想到那次至少有一个小时都花在等车上时,他们的神速也就好象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原本以为见到我老妈会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动情地说你瘦了学校里的伙食一定不好等放假了我给你好好补一补,毕竟为了迎接考试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回过家了。谁知她只是扔给我一口袋共计5斤重的牛奶和一口袋同样是5斤重的水果,然后滔滔不绝地继续她刚才未继的话题,没词时顺便把已经说过了的再复习一遍。幸好她拿给我的两袋重物都是5斤,我才得以保持平衡继续聆听过来人的教诲。
末了,老妈终于把她积累了两个星期的心得体会跟我交流完毕,一直沉默着的老爸紧跟着开口,在用另外一种表达方式重复了一遍老妈的意思后,他说:“王同志的高考成绩估出来了。”
王同志是老妈表妹的儿子,也就是我亲爱的表弟。在考试前没人看好他,连他爹娘都在犹豫到底是让他读专科还是预科。出于革命姐弟崇高的友谊,和不太强烈的好奇心,我随便问了一声:“结果如何啊?有希望上本科吗?”
“本科?”老爸冷笑一声说,幸好我没有眼镜,不然接下来的消息足可以让我跌破它:“上重点都还绰绰有余!”
老爸一直对我没能考上重点而耿耿于怀,哪怕我已经在这所二流大学里学习快有一年了,他都还念念不忘,尽管他知道造成我发挥失常的一个很大的愿因是我考试前三天生的那场大病。
我无语。为了避开老爸由于热切而有点亮晶晶的眼睛,我转过视线盯住天上那一汪橘红。那竟然是晚霞!成都今年天气反常,都已经六月中旬了还需要穿外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热得恨不能把身上的皮都扒下来。
去年。我继续观察那片云。成都的天总是阴云密布的,今天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刮了一天的大风之后。事实上,今天的天空灰得有点发蓝。可就在那满天的厚得很均匀的乌云当中,竟然出现了一叶晚霞!那种橘红明亮的,但不耀眼,安静地贴在深灰的底色上,实在有点不真实,比起晚霞倒更像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
老爸还在说王同志成绩的事情,看来他很满意我随口问出的那一句,不然他的这一番意见看法就需要另外找一个切入口来提起了。王同志现在应该很得意吧,毕竟一鸣惊人,毕竟他有可能成为老妈家族里的第一个重点大学生。本来这荣誉是属于我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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