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雪克诗歌的讽刺艺术
海魂
2005-09-04 17:1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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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雪克诗歌的讽刺艺术
读雪克的诗歌,感觉是一种无奈的调侃,无情的讽刺,无言的幽默。雪克的高明之处,在于平白无味的语言中,冷漠地,平淡地述说着一种无奈,他没有人们所说的诗人那样激情澎湃,没有痛苦流涕。他没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度,因而他不是那种斗酒千篇的酒仙、酒神、酒圣,而是一个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上眯着双眼诉说着什么的清醒者,你会在他慢吞吞的语言中,感悟着一股无可奈何的调侃,顿悟出一种禅机。“镇里的领导筹划庆祝/乡间的族老密谋游神/三月里还有一位贵宾——/雷锋要来/但四月他就要走/他问过道长主持和牧师/谁都无法帮他在城里/或乡村 弄一个户口”。雷锋是什么?是一种象征,是春天的象征,是学习的象征,是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的象征,但是,这个十几亿人都熟悉的名词,连电脑都打不出来的特定词徊,在这个春天里,“雷锋”也像“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门”那样“都是祈祷的暂时停歇/都是说服的语言苍白”(《春之又至》)。
同样,一个善良得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的新寡妇,却芳菲得“这条老街已无法承受”,因为“挣扎了一年/熬出这条老街的心病/有没有发现/一堆中药渣子贴着墙根/挪动,他们要在晒干自己之前/把你一并风干入药”(《新寡》)。“中药渣子”是个民间典故,说的是皇帝看到宫女都很憔悴无力,问太医,太医开了个药方,要猛男三百。过了一段时间,宫女们都生机勃勃,皇帝很高兴,但看到墙脚有一堆枯瘦如柴的男人在晒太阳,便问是什么人,太医答:药渣。雪克用了这个典,是对男人的讽刺,也是对寡妇的幽默。古人云,璧本无罪,怀璧其罪。一个寡妇,本来是没有什么过错的,只是因为成了寡妇,便给了人有机可乘的邪念。
调侃得最典型的还是《对一种情感的调侃》,从标题就可以看出。“我埋下头 你托着腮/彼此的眼里/怎么看都是呆头鹅/抽走勾缠的脖颈”。平白浅显,却令人喷饭。《梦中,我与蜥蜴对视》写到“一只蜥蜴在裸露的/肩膀上探头”,其实就是写妖冶的女人变成蜥蜴而已,但他偏要说蜥蜴从肩膀探出头来,骗取读者的眼球。
雪克诗歌的讽刺艺术,首先在于对现实生活所反映的无奈调侃和无情讽刺。《花园镇的派出所》、《电梯》、《春之又至》、《汽车模特》、《另一类荷尔蒙与肾上腺》、《不该推开那扇门》等,所写的都是社会现实,面对这些社会现实,诗人除了给予讽刺、甚至鞭挞外,体现出一种强烈的无奈,这种无奈在于社会根深蒂固的恶习,在于作者的无能为力,在于诗人自身的矛盾心态。作为一个官员,作者知道、了解官场的潜规则,但是,“不识庐山甚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只能在无情的讽刺中,深深地夹杂着无奈的调侃,对社会现象的调侃,以及对自己的调侃。
“汽车模特是尤物中的/尤物,比杨贵妃要瘦/但比林黛玉要/肥上一圈 如果/汽车模特像服装模特/风骨峥嵘/人们要怀疑 这车子/会不会散架”(《汽车模特》)。汽车模特已经成了汽车销售不可缺少的重要筹码,没有汽车模特等于汽车没有市场,正如足球宝贝、篮球宝贝一样,比赛之前先由青春亮丽的少女在赛场露下大腿和露下肚脐,否则就无法比赛,汽车模特就是在豪华的汽车旁边,摆设一两个身材适中、相貌漂亮的女郎,同样露出了大腿,甚至还要露出胸脯,只不过是染上其他颜色(所以不能称雪白的胸脯)叫彩绘。有幅漫画很幽默,一个老板对车行说,我要那部汽车但不要那个女的行吗?是的,如果汽车模特“……勾住/太多的视线/就与坐台小姐/没有两样”(《汽车模特》)。
《另一类荷尔蒙与肾上腺》把权利比喻为女人的荷尔蒙、男人的肾上腺,非常生动、幽默而讽刺意味尤重。《不该推开那扇门》可看出诗人的心是多么坦荡。像这样的诗歌诗人是要为自己忌讳的,写在脑里可以,发表出来那就得靠勇气了。一个年轻得“很阳光很草地”的女干部芸子,跟领导出差,本来自己躲在房间里头就行了,偏不识好歹地推开领导的房们,领导们平常的道貌岸然看不见了,看到的是平常看不到的丑陋:“叼着烟的我 以及/叼着烟的赌友 以及/青筋暴突的手 以及//桌面上推成坟状的/百元大钞 以及/几股水蛇腰 以及/一波波的浪笑”。领导也是人嘛!但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当然是始料不及,坏了领导们的“好事”,“芸子吓得唇线抖动/白得更像一只纸鸢(yuāng)/她说出的话很滑稽/局长!怎么会这样?!”是的,她这种纯真到不相信自己眼睛的话,在官老爷们的眼里确实滑稽可笑。可笑,笑谁,笑这个体制孕育了一班吃喝玩乐的官员。
雪克所写的都是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通过讽刺手段揭示了其内涵,其讽刺主要还是采用了比喻,有明喻,也有隐喻,《电梯》、《汽车模特》、《另一类荷尔蒙与肾上腺》是明喻,而《花园镇的派出所》、《春之又至》、《不该推开那扇门》是隐喻。电梯很平常,也很平静,乘电梯的人也很自觉地平静,“每天 我平静地/走进电梯/随着它升/随着它降/每天 我平静地/走出电梯/不管他升/不管他降”(《电梯》)。这种话语也很平静,不会让人激动,但在平静之中,一定隐含了不平静。诗的下半部分就把问题揭开了:“这是市府大楼的/电梯/如果几百名公务员/平静地升/平静地降/大楼外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把电梯的升降比喻为公务员的升降,由于公务员的升降不像电梯那样平静,所以,人心浮躁,这种升降就影响到公务员的公务质量,造成老百姓到机关办事难,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另一类荷尔蒙与肾上腺》的比喻更明确。事实正如诗中所写,我们经常听说,某某当了领导后,脸色好看了,官有官样了。
诗人的讽刺基本是白描手法,平白无味的叙述,让读者在这种枯燥的言辞中,去触及事物的本质和讽刺带来的艺术感染。最典型的是《花园镇的派出所》,突显了诗人高超的讽刺艺术。
这首口语化的诗,全诗没有比兴,没有比拟,也没有故弄玄虚,只是通过对比,让读者通过思考去挖掘诗歌的核心思想。其调侃、幽默,反映在这对事物的讽刺之中。诗的开头是这样的:
花园镇的派出所
就叫花园派出所
二十名警察真忙
管盗窃管抢夺管赌博管打架
偶尔也管卖淫嫖娼及其他
所长有句口头禅:
这年头事情真多
平白如水,平淡无奇,诗人不露声色把他的所见所闻明白地介绍给读者听。第二段和第一段和从句式到结构基本相似:
后来这个派出所
改名叫花园东派出所
二十名警察还是忙
管盗窃管抢夺管赌博管打架
偶尔也管卖淫嫖娼及其他
所长还是那句口头禅:
这年头事情真多
就是差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反映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态,同时为下面情节的发展做了铺垫。花园派出所,改名花园东派出所,一字之差,说明管辖的范围要小、权利要小、事务要小,可是,所长还是所长,二十名警察一个不少,职能并没有增加,为何所长还是像以前那样叫苦呢?最后一段是对改名的解释:
花园镇除了花园东派出所
现在还有
花园西派出所
花园南派出所
花园北派出所
原来,一个派出所变成东西南北四个派出所,所长增加了,警察也多了,但社会治安并不见得好转。可见,社会治安越来越严峻,并不是多了几个派出所和几十个警察就能解决的。如果把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调整,整首诗就会失去了深厚的艺术感染力。此诗的绝妙之处完全没有表明诗人的感情色彩,却让人很沉闷地感受到诗人的无奈,讽刺意味很浓。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领导干部,雪克和其他官员一样,都深知产生这些社会弊端的根源,但由于身份的不便,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在诗中轻描淡写地给予了无情的讽刺,也只能是无奈的调侃,并没有深入到事物的灵魂和体制的本质。这也是其讽刺诗的缺陷。讽刺的特点不是投枪、匕首,像耍太极拳一样点到为止,目的是唤醒世人的良知,“她给别人上了一课/而我给她/以及 她的人生观上了一课”(《不该推开那扇门》)。诗是一杯茶,也是一副药,也可以做投枪、匕首。我看雪克的诗歌是用讽刺的咖啡和中药,让你在皱着眉头的时候享受人生的苦辣。
2005年8月29日星期一于汕尾
原创[鸟过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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