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广厦千万间
落花风
2005-12-27 17:5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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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
每读到这几句,眼睛和鼻子就一起发酸,泪眼恍惚间,看到柱杖的老人在秋风中,无助地追着抱茅草的儿童。而他身后的破屋已如风中飘摇的船,无可挡风遮雨。
生活对杜老儿来讲,只剩了无奈。一千年多后,同样的悲剧虽然没再重演,但杜老儿那份无奈无助的感觉却让千年后的我尝尽了。
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后,就在养育我成长的矿山工作。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有青山环抱,有绿水荡漾。我如同在小溪里游泳的鱼一样知足。但社会的变革却让我不得不打破自认为美丽的生活,因为小溪已不再澄清,鱼儿已无法生存。于是我忍受了选择的痛苦,期间的甘苦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飘泊时,只求有一方屋顶能罩在我的头顶就好,现在想来,这是我曾经的最低要求,人在求生存时,所要求的也只能是最基本的东西。物质上的享受,精神上的满足对我都是海市蜃楼。
走出四面环山的矿山,带着各种证明,站在路口,那时的我不知道风是向哪个方向吹?不知道风雨后的彩虹会出现在哪片天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屋檐底下会收留我这个流浪人?反正那时我的心里没了歌,只有酸痛和茫然。
于是我开始在市区各民办高校飘荡着,像孤魂野鬼。飘荡的日子算来足足有四年。直到现在,我终于落了下来。长进了土壤里。想从此忘了那段日子,但事实却给我相反的证明。
今天,夜已很深,很冷,脚下窝着一盆电炉,温暖直到心窝,在电脑前听云舞阳说着他前几天在外作事的经历,住的地方简陋,又无水,一个星期只用工地的一个自来水管冲过脸洗过脚。他不停地说,我的思想却不知怎么滑出了他的语言之外,我似乎看到了那四年中的艰难岁月。在这个很冷的冬夜,无论他爱听不爱听,我只管尽情地倒了出来,把回忆当水。
走出矿山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所初中学校教语文。工作得之不易,我很珍惜,所以当教务处工作人员把我带到宿舍前,我依然很高兴。放下行李,稍稍整理后,我才四周打量,这是一栋三层教学楼,也是学校唯一的一栋教学楼。教学楼前后是比人高的茅草,而楼的墙体已斑驳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东头即是围墙,隔着乡邻。我的宿舍是在一楼,可能以前是办公室吧,分前后两间,前后两个门,前门旁的窗户低矮,所以我用报纸糊上了,以保持隐秘性。然后在窗下放一张课桌,权当我的办公桌。当记忆翻捡出来后,那张如假包换的“办公桌”也蹦到眼前了。在那里,我备了第一课,改了第一本作业,批了第一份试卷。床紧挨着后门,可能是开合次数太多,门旁一大块石灰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似的,空闲时,我就挖着玩,当游戏,好使它早点掉,省得落到我的梦里。
白天的热闹掩饰了一切,黑漆漆的夜里就觉出了一种荒凉,诺大的地方听不到人的声音,却总能闻到吱吱的虫鸣声。什么事都作完,终于可以拥抱梦了,却发现我的耳朵还在外面呢。我想有人和我说话,想我的窗户外是一片热闹。可什么也没有,只有寂冷。一天,已进入了梦乡,突地被几声叩门声惊醒,“的、的、的”,响在无人的深夜里,让人毛骨耸然,我睁开了眼,大气也不敢出。叩门声还在继续着,与我“咚咚”的心跳声应和着,于是我鼓足勇气,大叫一声“谁啊?”叩门声嘎然而止。一夜无事,但也一夜无眠。
一个学期下来,在惶恐中渡过了。我知道这个地方不是我的避雨处。我走了。
第二个落脚点甚至连一栋像样的教学楼都没有。都已记不得教室长什么样儿了,只记得我还是住在教室旁的一个小单间,屋子窄而长。学校伙食很差,加上冬天无法取暖,于是我花十元钱买了一个小煤炉,烧水,作饭,烤火,一举几得。只是一想起后来的一幕,我就不寒而慄。生存与否似乎就在那一瞬间。那天风很大,冷气嗖嗖地直往屋子里灌。缩在被子里还抵御不了寒冷,于是我把小煤炉提了进来,心想这总能为我御寒吧。第二天一早上楼查自习,下楼时,头一昏,倒在楼梯上,不省人事。而四周无人。过了几分钟,我悠悠地醒了过来,发了半天呆后,缓缓地走到宿舍,把煤炉提到走廊外。躺在床上,泪流满面。这时的我就像一颗拼命在生长的草,荒凉,凄清,无人问也无人管。可是我还是要生长。生命对我而言是最宝贵的。
那时民办教育正在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发芽。三闾桥附近一夜间冒出了几所民办职校。我提着行李,一直朝前走,到三闾桥的尽头,停留了下来。这是一所电子工业学校,虽然名为电子,但开设有基础文化课程,此时的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即使它简陋,即使它无名。或许刚好可以安放淡泊的我吧?
] 很多的记忆已没有了,很多的人已在生命中走过了,很多的事情已没有了痕迹,但那间屋子始终在我的记忆中。
学校没有单独的宿舍楼,只是把一楼教室进行了改装,用刨花板把诺大的教室隔成几个小单间。刨花板是对木屑的再次利用,比三合板厚,但却没有三合板的结实。外层如纸。是老鼠的最爱。刚搬进去时,就发现板上几个大洞,露出了粉色的木屑。我还在纳闷着。晚上睡在床上,发现自己的头顶就是老鼠的家。静静的深夜,我似乎还能听到鼠的歌唱。也许有很多个夜晚,老鼠从我头顶过,或者还与我同榻而眠。听着它们啃咬刨花板的声音,也听着它们啃咬着我的寂寞无助。
刨花板是无法隔音的。那时我的隔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胖胖的,有点饶舌,话多,刚新婚不久,据说男人不久要去南方,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男人和她在这样的隔间生活着,而我的床头正对着他们的房间,白天的嘻闹,夜晚的絮语尤如就在耳边。甚至有时能听到他们的床的响动,我只是咬着唇,与鼠为伴。熬过一个个寂寞的夜。男人走后,以为从此安静了。但没想到只有几天的功夫,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得出来,是校长的儿子。有时晚上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甚至有一次我出门时,刚好碰到他,他很自然地和我打招呼,我只笑了笑,便低下头。
或许人真的是不甘寂寞的动物吧?刨花板后面永远藏着那个女人的“春天”。
这个地方不容许我久呆,这样的环境也注定了我的继续流浪。因为我想找到属于我的“家”。
寻寻觅觅。到了桥南市场附近一所计算机学校,同样与文字为伴,教语文。在这里庆幸了开始有了朋友,有了不冷清的日子,有了终生不忘的学生,心里也多了一份火热。只是住所还是一样的简陋。我曾经戏称为“房中房”,就是在教室里隔开一个七平方米的房间,只能摆放一个书桌,一张床。学生上课时,我打开门就可看到老师上课的情形。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对这样的情景都有一种惶恐,似乎什么都是公开的东西,什么秘密也不存在了。有时老公过来探望,一早起来,打开门就是一室的早读的学生,于是他低着头走过,学生捂着嘴笑。而我就尴尬地站在一旁。在房中房我住了近一年。
一年后学校修了新的教学楼,每层楼梯的楼梯间供老师作宿舍,于是我从房中房搬了出来,说是楼梯间,却有2米多的高度,门窗也未安好,一截还空着,漏风。有了一次生命的教训,不再使用煤炉,改用电炉,住了一晚,依然地冷,即使把电炉调到最小的火量,并把它放到床下。学校里多了一些男同事,关系比较要好,工作上能给予一定的帮助,很温馨。但我却惶然于其中一个男人,总用各种借口到我房里。房中房时,碍于他是一个领导,也碍于学生,认真地与他谈话,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到了楼梯间里,我更害怕了,于是找了一个女生陪着我住。晚上他又来了,我们一同烤着电炉。与学生在一起。他觉得无趣,再也没来,后来改打电话,我淡淡地应付着,没敢打断他,但也不敢多说话,直到去年,他老婆终于抢过电话,并泼妇骂街般地骂我是妖精。我笑了,好啊,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还真想当妖精呢,那样才会什么也不在乎啊。果真,直到现在,我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只是一想到那楼梯间三人对话的情形,就觉得在艰难的生活中还是自有一份乐趣的。
四年的生活,心始终是在惊涛骇浪中起伏。现在我终于回归了平静的大海,工作稳定下来,有了知己的朋友,只要一句话,他们就能放下手中的一切陪你喝干杯中酒。宿舍换成了两居室,一厨一卫,有线电视,网络,电话,这些现代文明也搬进了宿舍。把孤独的老父从单位接到了我的身边,打算陪他渡过最后的日子。
今天,阳光在我头顶照耀。歌声重新在我心头响起。
钢筋水泥的森林能遮挡自然的风雨,可什么样的房子能让我们躲避心灵的风雨呢?唯笑容作顶,爱作墙,理解作门,宽容作窗,坚强作地板。
被
文坛.浮生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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