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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

写作者:老鬼     日记本: 青春的印记

日期:2006年09月25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300

  在这个城邦林立的大航海的时代,如果说奥伦港是整个蔚蓝色的地中海上最耀眼的王冠,那么,奥伦城未来的主人阿伦茜娅一定是王冠上最光彩眩目的明珠。
  巴萨里奥公爵已经老迈了,在他统治下的三十多年里,奥伦成为地中海上最繁荣、也是最繁忙的港口。当然,这和奥伦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谁也不能抹煞老公爵的业绩。比如兴建船厂、扩建码头、整饬治安、打击海盗等等,最关键的两条是合理的税收和公正的裁决。任何到过奥伦港的商人都会对这个喧闹的城市的良好治安赞叹不已,任何在奥伦打过官司的人都会对这里律法的严谨和公正心服口服,即使是那些输掉官司的人。著名诗人班德曾经这样形容奥伦——上帝把他对整个地中海的怜爱都赐给了一城。
  巴萨里奥公爵有多少财产谁也说不清楚,包括他本人。有人说,老公爵只要拿出一半金币就足以让地中海上两股势力最大的海盗为之火拼二十次。但是,老公爵有一样最昂贵的财产却是路人皆知的,那就是她的独女——阿伦茜娅。对于阿伦茜娅的美貌,有幸一睹的人们在向他人炫耀的时候,大多会这样讲:“她……她是……我该怎么说呢?无法形容,上帝做证,只有亲眼目睹您才会理解无论怎样赞美她,都不夸张。”大诗人班德游历奥伦的最初半个月里,为城市的繁盛、民风的淳朴、生命的快乐所感动,共写下了七首十四行诗,见到阿伦茜娅之后的两个月里,他所有的激情都不可抑制的燃烧了,汹涌澎湃地创作了一百零一首十四行诗,其中的一百首用来表达他对阿伦茜娅的赞美和爱慕,天!那是些怎样的诗句呢?可惜,脍炙人口的诗句并没有打动她的芳心,诗人失败了,万分痛苦地告别奥伦之际写下了最后一首、也是唯一一首献给自己的诗。此前的一百首中阿伦茜娅或被比喻成披着晨露的菊花,或是洗尽铅华的珍珠,或天使,或女神,或精灵……可是,在这最后一首中,阿伦茜娅被绝望的诗人比作魔女——为了惩罚世间所有多情男子而诞生的撒旦的使徒。
  天使和魔女,哪一个更有诱惑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很少会考虑这个问题,人们关注的焦点是阿伦茜娅的绝世美貌和她即将继承的天文数字般的财产以及无上权利。这三样是多么诱惑人心,也许只是想一想,都会让人疯掉。
   “为什么,亲爱的莉莉丝,你能告诉我么?美貌、智慧、财富、地位,我什么都不缺,可我就是不快乐。”阿伦茜娅慵懒的坐在秋千上,歪着头,任金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落,本应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噢,我的阿伦茜娅,可怜的美人儿,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我来回答你么?你需要恋爱了,你需要一个英俊的王子、激情的拥抱、甜蜜的亲吻……”大胆的侍女莉莉丝在非公开场合从来不会表现出对主人应有的谦卑和恭敬,这一点连老公爵也无可奈何。此刻,她在草坪上来回踱着步子,情绪饱满、神思飞扬、絮絮叨叨的更像说给自己听,仿佛已经沉浸在某个幸福时刻中,浑然不顾她的主人的感受。 “上帝啊,为什么一定要王子?”阿伦茜娅有些痛苦的说道,“要知道这世界上拥有王子身份的人可没有几个,英俊的王子就更少,英俊而又有才学的王子呢?天知道要到哪儿去找。我不要王子,我只要满足我条件的人。”莉莉丝停下脚步,说:“倒是不一定非要王子,我只是觉得只有王子的高贵才与你般配,其实呢……侯爵、伯爵也是可以考虑的。”阿伦茜娅有些无奈了:“莉莉丝,你又错了,高贵的是一个人的品质,而不是他的身份。上个月来求婚的那个什么亲王,你知道么?这位亲王殿下最大的爱好是观看死囚在绞架上痛苦挣扎的样子,所以他的王城里几乎每天都要以各种奇怪的罪名绞死几个人,来满足他的特殊嗜好,甚至包括孩子,你能说这位亲王殿下是个高贵的人么?”“噢,你是说罗伊斯亲王,他的确……不怎么样。还好,连你精心准备的美味他都不敢尝一下就灰溜溜的走了,呵呵,他面对三盘食物的表情太可笑了,我很久都没看到那么滑稽的事了,哈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情同姐妹的主仆二人谈论起另外的话题。莉莉丝老老实实的交待了她和一个新来的侍卫的恋情。主人刨根问底,侍女详细坦白,说到最后,阿伦茜娅似乎突然察觉到自己已经羞红了双颊,微微垂下头,有些忐忑,但还是坚持追问:“真的是那样么,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莉莉丝肯定的回答:“是的,没错,那就是初吻的感觉。”片刻,阿伦茜娅缓缓走到大理石露台边缘,轻轻的依靠在一根廊柱上,俯眺半月型的奥伦港,自言自语:“我一定要尝一尝被闪电击中的滋味,可是,给我这种感受的人会是谁呢?在哪里呢?只要他勇敢、智慧、忠诚,他就是我的王子。”
  这时代最伟大的学者之一图里亚斯曾经被老公爵重金礼聘到奥伦传授他的学识,曾经这样形容过他眼中的阿伦茜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主的公正,但是面对她的聪颖,或者说是睿智,我感到忧虑,甚至担心一向无私的造物主确实偏爱过某个人。不久,图里亚斯老头又对他的观点进行了补充——如果一定要我说出她有什么缺点的话,也许……不不,一定就是顽皮,爱捉弄人。当我无法回答她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时,她总喜欢拔掉我一根本就稀疏的胡子,或者在晚餐时藏起任何含有酒精的东西。所以,你们可以看到我最近气色总是不大好,经常头痛。
  是的,阿伦茜娅确实有些顽皮,然而头痛的却不止老学者一个。十七岁时,阿伦茜娅为那些自命不凡接踵而至的求婚者们制订了三个考题,寓示着她的三项择偶标准,那就是勇敢、智慧、忠诚。非常遗憾,两年过去了,还没有人通过她的第二关考核,那些身世显赫,或者家财巨万的公子少爷们大多在第一关里就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打道回府。至今,还没有人能够知道花样百出的阿伦茜娅在第三关里准备了什么。
  其实,很多满怀希冀的求婚者在看到第一道题目的内容时就不得不忿懑的放弃了,其中不乏那些自以为很勇敢的人,但是,他们连试一试的勇气都丧失了。那么,她的题目都是什么呢?阿伦茜娅因人而异,比如那个远道而来黝黑健硕的撒丁王国的王储,在阿伦茜娅美貌的刺激下,王储口若悬河地讲述了他无数让人心惊胆战的冒险经历。不得不承认,王储的口才很好,让阿伦茜娅在倾听的过程里数次“掩口惊呼”。最后,阿伦茜娅拍着胸口“请求”王储不要再讲下去了,她脆弱的神经已经快要无法承受了,王储的任何一个故事都足以证明他可以轻松的完成第一道考验。随后,阿伦茜娅命人抬来三个巨大的兽笼和三个精美的盒子。阿伦茜娅带着迷人的微笑,说:“您看到了,这是一只几天没有进食的狮子,而这个笼子里是一群快要饿疯了的狼,那么这个蒙着黑布的笼子里会是什么呢?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以您的勇敢和冒险精神的十分之一都可以把他们随便杀死,我坚信是这样的。下面就请您在三个盒子中做出选择吧,每个盒子中的纸笺上都写着相应的挑战对象,祝您好运,哦,不不,您一定会非常轻松的完成这个小小的测试……”
  一个男仆将一块新鲜的牛肉扔进笼子里,当群狼真的发疯一般嚎叫着撕抢牛肉的时候,“勇敢”的王储崩溃了,颤抖了足够长时间之后突然转为暴怒,毫无风度的咆哮:“我是撒丁王位的继承人!我是未来的国王!你……竟然让我……你想谋杀国王吗?!”阿伦茜娅依旧微笑,耐心地看着未来的国王、狂乱的王储发泄了足够长时间的愤怒后,说:“您真的不打算试一下么?也许黑布笼罩下的仅仅是一只绵羊……”
  显然,王储的冒险精神只表现在他的嘴上和那些好听的故事里,他的突然出现和迅速离去只不过为奥伦的居民们又添加了一条酒馆里的笑料,让王冠上的明珠——阿伦茜娅的传奇故事又丰富了一笔。可怜的一肚子怨恨的王储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神秘的,给他带来更多恐惧的巨大黑布笼子里真的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而那三个似乎决定命运的盒子里的纸上写的都是同一个字——羊。
  中午,地中海温暖的阳光让每个心情不错的人感到更加舒畅。轻盈的海鸥在林立的帆樯间起伏盘旋,发出欢快的鸣叫。梭子鱼号载着满满的货物缓缓驶入风和日丽的雅典港。
  还有什么能够比在大海上漂泊几个月后平安踏上家乡土地的感觉更好呢?尼奥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回家里,扑入母亲的怀抱。他早已收拾好一切,换上那套仅有的看上去能稍微体面一点的衣裤。当臃肿的船身“砰”的一声靠在码头上,他从船弦上一跃而下,灵巧的像一只非洲猎豹。当然,他不会忘记钱袋,那里面装着他几个月的血汗,还有那片风筝,那是送给碧琳的礼物。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他敢打赌碧琳一定会非常喜欢,而且全雅典城也找不出第二只这么精致的风筝。
  码头上熙熙攘攘,甚至显得有些拥挤混乱。当然,忙忙碌碌的只是那些满头汗水的搬运工,悠闲的谈论着天气或者各种趣闻轶事的永远是那些大商人、船主或者有身份的人。“噢,对不起,请等一下,请等一下……”还没走出几步,尼奥就被人拦住,“先生,您的这个风筝很漂亮,可以卖给我吗?”尼奥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怪异的年青人,这个家伙的衣着不伦不类,根本看不出是哪儿的人,已经是穿衬衫的天气了,他还穿着羊毛外套,天,居然还戴了一顶大大的毡帽。一定是个来自异域的外邦人,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是个水手,起码,这家伙油乎乎的脏脸说明他不会是个体面人,也许是个流落雅典的可怜人。尼奥礼貌的说:“对不起,这个风筝是我送给一个女孩的礼物,所以不能卖给您。”“原来是这样,这位小姐太幸福了,那么,您可以告诉我这风筝从哪里可以买到么?”虽然归心似箭,尼奥还是耐心的回答了年青人,“这是我两个月前在非常遥远的马斯喀特港从一个波斯商人那里买到的,据波斯商人说这个风筝来自更加遥远的东方一个神秘国度,您看这个风筝是不是像一只燕子?这种造型和上面漂亮又奇怪的图案都是这个神秘国度所特有的。所以,我无法准确的告诉您在哪里可以买到同样的风筝,非常抱歉。”“天呐!这就是说……”年青人显得异常沮丧,但是仍然不肯放弃,“先生,您的风筝是多少钱买的?我可以付给您双倍价钱。”尼奥笑了,“您就不怕我漫天要价么?如果我说是一个金币呢?”“没关系,我可以给您两个。”尼奥连忙摆了摆手,“对不起,虽然两个金币让我很动心,但是我觉得您并不是个很富有的人,也许两个金币能帮您解决很多问题,何必非要买一个纸糊的风筝呢?所以我……”年青人打断尼奥的好心,坚决的说:“不不,我一定要买,请您无论如何卖给我,5个金币怎么样?”
  虽然非常怀疑这个家伙能否拿出5个金币,尼奥确实真的动心了,5个金币足以让他们一家三口什么事都不用做舒服的过上两年,也许碧琳需要一件更好的礼物……突然,远近钟声齐鸣,紧张急促。天呐!那是示警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尼奥和所有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片刻,一队铠甲鲜明的士兵快速逼近,为首的军官竟然骑着高头大马冲上并不宽敞的码头,大声宣布:“城内发现海盗,大人命令任何船只不得离港,所有人等一律上岸,任何人都不得在码头滞留,抗命者就地逮捕,拒捕者格杀勿论……”
  原本热闹的码头就像一只忽然从高处砸到地上的马蜂窝,乱了,彻底乱了。上帝啊!该死的海盗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海上,混进城里干什么?为自己寻找绞刑架么?还是赶快离开码头吧,万一触怒了哪个士兵,被当作嫌疑犯抓走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雅典的大牢可是以老鼠的数量和份量著称的。
  “别跑,请把风筝卖给我!”慌乱的人群中,尼奥听到年轻人的尖叫,未及回头就听见“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尼奥本能的停住脚步。其实,连一截护栏都没有的狭长码头上有人落水,和夜里赶路被石头绊倒一样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何况这里的海水又不是很深,也就是三四米的样子,离岸距离最多不超过三十米,更何况穿梭于码头的人们有谁不会游泳?可是,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尼奥没有看见有人从水中浮起,然后咒骂着向岸边游去,也没有看见哪个人在水中挣扎呼救。一定出了什么意外,一定是!尼奥来不及多想,向着水沫四散的地方纵身鱼跃……
  “感谢上帝,您终于醒过来了。”温热的沙滩上,尼奥看着年青人的脏脸似笑非笑的说。“上帝啊!”年青人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的倒在尼奥怀里,“难道我……刚刚昏迷了?是您救了我?”尼奥示意自己仍然湿漉的沾满沙粒的衣服,耸了耸肩说:“似乎是这样的,其实,是您的运气不太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水下我只看到有一个大铁箱压住了您,噢,准确的说是压住了您衣服的下摆。如果没有这个讨厌的箱子,我想您早就自己游到岸边了。”年轻人从迷茫中快速恢复,“是的,讨厌的箱子。我就是和一个抬箱子的人撞在一起才掉到海里的,一定是那个人又扔掉了箱子。天呐!太可怕了,如果没有您,我已经死了,我并不会游泳……”尼奥笑着说:“不不,我想如果我没有跳下去,也会有别人去救您的。”“但愿如您所说……那么,您是怎样把我从铁箱下解救出来的呢?”尼奥盯着那双湛蓝的眼睛,晃晃头,说:“我不知道那箱子里装了什么,我想也许是满满一箱子书,浸满海水后更加……总之,我没法将它从您身上挪开。只能浮出水面用力吸足空气,然后潜下去补充给您……”“啊!”年青人一声尖叫,直挺挺坐起,异常惊惶,“你……你你……”“对不起,我担心您会窒息,所以必须采取这样的办法,请原谅我的冒犯。”年青人绷大了眼睛死死看着尼奥,语音颤抖,“你……确定你所说的话?”尼奥平静的回答:“是的,即使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我也会选择这样做的,虽然……”略微停顿,尼奥扬起眉毛笑着说:“如果您认为我应该正式道歉,那么,请告诉我您的名字,美丽的小姐。”“上帝……”一声惊叫,尼奥惊奇地看到那双大眼睛向上一翻,它的主人几乎又一次昏厥。
  “我……我叫……美拉达。”片刻,不幸的小姐终于恢复了平静,却目光躲闪似乎有些不安,“其实……您不必道歉,您又没有做错什么,噢,您看,我到现在还没有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呢,应该道歉的是我,请您原谅我的失礼之处,还有,请务必告诉我您的名字,我一定会酬谢您的,还有……您能再说说后来的事么?”美拉达?应该是一个流浪民族少女惯用的名字,尼奥多少理解了她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她的民族可是以贫穷和杂耍闻名的。“您已经酬谢我了,能从水中救起一位漂亮的小姐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儿,我得到了快乐,这是最好的回报。至于后来么,我再次浮出水面向码头上的军官说明您的危机,幸好他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马上把他的佩剑抛给我,然后,在水下割断您的衣服……”
  美拉达抱紧双膝,低垂着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任金黄色的发丝在脸颊上乱舞。一阵沉默之后,轻轻的说:“非常感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您……补充的空气。”尼奥回答:“我已经说过了,您不需要感谢什么。”美拉达偷偷的打量了几眼,有些忐忑不安的问:“您真的……真的确定您……所说的一切么?”尼奥有些生气了:“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了,我想我该走了。”
  回家的路上,尼奥多少有点郁闷。首先,送给美拉达的风筝没了,天知道是被人拣走了还是被踩成码头上的一大片烂纸,也许早被风吹到海里,碧琳一定会失望了。更糟糕的是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这套看上去稍微像点样子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堪入目,这可是妈妈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这个样子回家实在太难堪了。最最要命的是他还为家里带回一个累赘。
  沙滩上,美拉达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从来没想象过会遭遇今天的境地,也许过去岁月里所有糟糕的事情加起来也没有今天更糟。显然,这个看上去很英俊又非常爱笑的救命恩人误解了她的话,他气愤了,几乎转身离去。可是这能怪谁呢?有谁能够明白它的含义和她的心情呢?还好,他不是个小气的人,几句慌乱的、诚恳的道歉后,他又笑了,很好看的笑。美拉达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该怎么报答他呢?这是一个比较头痛的问题……
  美拉达再次几乎哭出来,天!钱袋?我的钱袋!这可怎么办?上帝啊,难道今天是您特别惩罚我的日子吗?
  虽然相信这个古怪的姑娘应该会有一个钱袋,但是尼奥怀疑那里也许只装了几个银币,最多不过十几枚吧。她可真是不够走运,没了帽子,破了衣服,又丢了钱袋……还是不要让她哭出来更为要紧,如果让人怀疑自己伤害了一个不幸的女孩可是个很严重的名誉问题。听到美拉达可怜巴巴的说出丢失钱袋的坏消息,尼奥轻松的拍拍她的肩,说:“我想您的钱袋应该是掉到海里了,不过,也许更早的时候就被偷窃了也说不定,您大概不知道,雅典的治安可不太好,这里的小偷比监狱中的老鼠还多。而且,您似乎不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哦,请原谅,我并不是要批评您。虽然您今天似乎不太走运,可是您还活着不是吗?有什么比好好的活着更重要的呢?”美拉达被最后一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呆呆的看着尼奥,嗫嚅:“可是……我却没有任何东西来感激您,我知道您并不需要我的酬谢,但……我连赔偿您的损失的钱都没有了,您为了我失去那个精美绝伦的风筝。”尼奥开心地笑了,“您居然还想着那个风筝?哈哈,您真是个有趣的人,哈哈……”
  莉莉丝真的哭了,当她想站起来的时候,腰间的一阵剧痛袭来,令她骤然坐在沙滩上,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滚滚落下。
  这一回,尼奥有些慌了,他根本没想到从水中救起一个人会引来这么多麻烦。是的,麻烦,而且是个大麻烦,面对一个异乡的、落水的、身无分文的、似乎还扭了腰的可怜姑娘,该怎么办?看她哭得多么让人心痛,又能怎么办?
  雅典是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文明的繁华城市。但是,繁华历来只是有钱人的甜点,那些豪华热闹的街区,对穷人来说只能是羡慕、仰望或者偶尔路过。尼奥的家景当然不是很好,他的家在城郊。在决定暂时收留无处可去的美拉达之后,尼奥搀扶着她一边缓缓向西郊走去,一边发愁,平白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今后的日子……看来会有一段时间更加拮据了,上帝保佑,她的饭量不是太大才好。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火烧云像来自东方的大红丝绸一般鲜艳,即将消散的阳光将每一片树叶镀成美丽的金黄色。雅典城郊的黄昏也许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但是怡人,让人陶醉。因为疲倦和腰间的痛楚,美拉达好看的鼻尖上涌出细密的汗珠,倍显娇艳。可惜,海水并没有洗尽她脸上的全部油渍,仍然花乎乎的,让尼奥哭笑不得。尼奥是个乐观的人,梭子鱼号刻薄的瘸腿船长曾经问过尼奥为什么总爱傻笑,尼奥回答:“如果您认为一个穷小子,一个又脏又累的水手就应该愁眉苦脸的话,我可以这样告诉您——上帝没有给穷人以黄金,却赐予穷人们一件对抗贫穷的武器,那就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快乐。成本很低的快乐,我有,而您没有。”很快的,尼奥就从烦恼中摆脱出来,起码自己的钱袋还在,起码很快就要见到久别的妈妈和碧琳,这就够了。人要学会满足,不要要求太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尼奥已经将右手搂在美拉达的腰上,当他发觉的时候,心脏猛然一阵狂跳。幸好,莉莉丝似乎并不介意,仿佛完全沉浸在他所讲述的那些海外的奇异有趣的故事里,甚至不时的被他逗乐,发出含蓄矜持的笑声,好像已经浑然忘却了她的狼狈处境,好像已经不再感到腰部的疼痛。“什么?你说你去过奥伦?”美拉达突然停住脚步。“当然,我不仅去过奥伦三次,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地中海的公主阿伦茜娅……”尼奥显出几分悠然陶醉的样子,没有注意到美拉达异样的眼神。迟疑片刻,美拉达歪着可爱的脑袋,眨着眼睛问:“你真的确定?你见到了她?”“当然确定,你一定不知道,阿伦茜娅有个爱好,她喜欢在奥伦城的裁判所有重大裁决的时候,出席旁听。所以,对于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见到她的唯一机会。不过很遗憾,我只是隔着层层人墙远远的看到她,要知道,凡是阿伦茜娅出现的地方总是人满为患。可笑的是,有人为了能见她一面,居然故意制造出一些纠纷,闹到裁判所去,所以,奥伦的法官时常抱怨说他们比码头的搬运工还要辛苦。哦,对了,据说还有一个年轻的海盗,仅仅为了能够看她一眼,竟然跑到奥伦去自首。当绞索即将套在这个大胆的家伙的脖子时,奇迹发生了,阿伦茜娅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并赦免了他的死罪。上帝啊!这是多么动人的故事,多么让人羡慕的海盗,多么善良的阿伦茜娅……”自我陶醉了一阵,尼奥发现美拉达似乎并没有被打动,正用一种琢磨不定的眼光看着自己。尼奥有点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比较遗憾的是,最近一年以来,阿伦茜娅去旁听裁决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最最遗憾的是她开始用黑纱蒙面。天呐!美拉达,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远远的而且蒙面的阿伦茜娅。”
  听到这里,美拉达忽然咯咯的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说:“既然你这样为她着迷,为什么不去勇敢的追求她呢?”尼奥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仅有勇气是不够的,阿伦茜娅为每个追求者都设计了三道考题,可惜是三道难题。她似乎很喜欢捉弄人,对于最虔诚的追求者之一,大诗人班德,你知道她是怎么考验的么?她在第一关中准备了三盘食物,天知道那些所谓的食物是从哪里弄来的虫子,看一眼都会让人反胃的东西。并且这三盘虫子中只有一盘是人类可以食用的,也许味道还不错。可是另两盘里,一种虫子吃完后会让人呕吐,然后慢慢的肌肉萎缩,直至成为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连餐叉都拿不动的废人。而另外一种就是杀人的剧毒虫,也许仅仅吃下去两三只就会当场死去。班德不愧是让人敬仰的大诗人,他的勇敢和他的诗句同样让人赞叹。他并没有被吓倒,上帝保佑,他幸运的选中了那盘可以吃的虫子。尽管后来因为恶心吐了一整夜,但他毕竟通过了第一关。然而,非常可惜,大诗人的好运未能持续下去,他没能完成第二关的智慧考验,阿伦茜娅的题目是什么没人知道,我只听说班德伤心的离开奥伦之后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似乎潜心研究数学去了。唉!地中海上再也不会诞生可以用美好来形容的诗句了……都怪阿伦茜娅,她的考验太难了,太折磨人了。”美拉达问道:“这么说,你是被她的考题吓住了?”尼奥断然否定:“当然不是。”“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去试一试呢?”尼奥苦着脸说:“像我这样的身份,你认为公爵府邸的侍卫们会允许我见到阿伦茜娅么?”“噢,这倒确实是个问题……”美拉达若有所思的样子,少顷,她忽然高兴的叫起来,“有了!你有机会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是在为你感到高兴呢。前几天,我听到一个消息,噢,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尼奥迷惑不解的回答:“我刚刚在海上度过二十岁的生日,你干嘛要问这个,很重要么?”“当然,马上你就会明白了,我听说奥伦最近发布了一个公告,任何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的未婚男子,都有机会娶到阿伦茜娅。当然,必须通过一项考验,证明自己足够优秀……”“是什么考验?”美拉达轻轻白了一眼,“请不要打断我好么?这样可不太礼貌,你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哦,对不起,我只是……很好奇。”尼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美拉达继续说:“考验是这样的,应征者每人都会得到一艘货船,和相应的水手,在一年时间里自由发挥自己的商业才能去赚钱,一年后,表现杰出的人会得到丰厚的奖励,而其中最杰出的人就可以得到阿伦茜娅。”“这不是真的吧?”美拉达沉下脸,就像玫瑰花瓣忽然染霜,“您觉得我会对您说谎么?好像没这个必要吧?”尼奥连忙解释:“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所说的这个考验太不可思议了。请想一想,这种条件下奥伦港会涌去多少应征者呢?虽然阿伦茜娅能够继承的财产多的难以想象,可是她也不会同时拥有那么多的船只吧?何况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她又怎么能够控制的住,难道不怕有很多人会偷偷的把船卖掉?难道不担心有人会通过不正当、不名誉的手段获得第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美拉达思考片刻,说:“也许是我听得不够仔细或者准确,但是这个公告一定存在是可以肯定的,对您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尼奥悠然说道:“也许吧,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却不是为了得到阿伦茜娅,她是天上的月亮,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拥有她。”“那么……噢,抱歉,我忘了您还有个需要万里迢迢带回一只风筝送给她的女孩,她是多么幸福……”尼奥边笑边说:“碧琳?她才十四岁,是我的妹妹,哈哈……对不起,请务必答应我一个请求,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怎么又用您来称呼我?这会让我觉得我们似乎是陌生人。”美拉达也笑了,无声的微笑。片刻,她又说道:“那么你……”
  猛然,暮色初垂的树丛中蹿出一道黑影。目瞪口呆中,尼奥看到美拉达已然被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死死搂住,一只赃手紧紧捂在她的嘴上,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听着,如果你敢叫一声我就把她杀掉。”
  很明显,尼奥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住了,哆嗦着说:“强……强盗先生……”“闭嘴!你这个笨蛋,我不是强盗,是海盗!”尼奥手忙脚乱的从腰间解下钱袋,说:“对……对不起,海盗先生,我这里有几十个银币,您可以都拿去……”海盗低声叫骂:“笨蛋,穷鬼!我的钱比你多,我要的是食物和水,全城都在抓我,要钱有什么用?听着,你这个白痴,我知道你们一定就住在附近,你赶快去给我弄些吃的喝的,否则,我就杀掉你的女人。还有,不要让我等的太久!”尼奥慢慢退了一步,说:“海盗先生,我想您是搞错了,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摔坏了腰的女人,也许是被抛弃的妓女,所以……所以我想可以走了。”话音未落,尼奥转身就跑。
  当确信了自己竟然被海盗挟持的处境,短暂的惊悸过后,美拉达并没有十分害怕,甚至有一种连她都不可理解的期待。她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被人用一把匕首威胁到生命,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真真切切的,这件事就这么不可思议的发生了。啊!这是多么难得的,她非常安静的等待着尼奥将自己从魔爪下拯救出来,她深信尼奥一定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天呐!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然而,尼奥的表现让她无比的失望。当尼奥突然跑开时,可怜的美拉达已经被绝望击倒了,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没有当场昏死过去,但是全身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抽干,瘫软在地。
  这回轮到海盗先生吃惊了,妈的,竟然劫持了一个妓女?今天实在太倒霉了,这个该死的胆小鬼,“站住!”
  尼奥并没跑出几步,或许是因为慌不择路,突然跌倒。正不知所措的海盗毫不犹豫的丢下美拉达,擎着匕首向他凶狠扑去。危急时刻,匍伏在地的尼奥突然翻身,几个测滚躲开锋利的匕首,然后一跃而起,一面拼命抱住穷凶极恶的海盗,一面高喊:“美拉达,快跑!快逃……”
  片刻,林间小路上恢复宁静。美拉达仍然傻傻的坐在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的思维陷入极度混乱。上帝啊!他怎么可以这样?他说他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说自己是妓女……他竟然丢下自己逃了……他跌倒了……他忽然跳起来和海盗搏斗了……他好像不停的在喊,让自己快跑……快跑?美拉达突然清醒了,突然明白尼奥并没有让自己失望,他又一次在死神凝视的时候拯救了自己。可是,强盗似乎已经逃掉了,他为什么还躺在地上?
  美拉达发疯一般将尼奥抱在怀里,一边用力晃动一边尖叫:“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快醒醒,睁开眼睛看着我……”紧闭的双眼,鼻翼和唇角上的猩红血迹,仿佛失去骨头一样的躯体,一切都说明尼奥已经遭到不幸。“上帝啊!这是为什么?”美拉达泪似滂沱,凄惨的哀嚎:“为什么要夺走他的生命!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惩罚我么?难道就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他了么?!上帝,你为什么没有让我一同去死……”
  “听我说,如果你仍然这么用力的话,我的脖子很可能被勒断了,你不想真的让我死吧?”怀里的人突然说话了,语音温柔。“你……”美拉达的哀鸣嘎然而止,惊异万分的看着尼奥明亮的眼睛和那一脸笑意。“你去死!”聪明的美拉达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力推开尼奥,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印在他的脸上。
  

完成时间:2006.09.25 03: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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