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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随手翻看儿子留在家中的一本文学杂志,立即被其中的一篇小说吸引,正读得酣畅淋漓,欲罢不能,赫然见到四个黑体字:未完待续。
叹口气,稍愣片刻,即起身进书房打开电脑,在今天这样的信息时代,想找一本读物是多么轻而易举啊。
1970年代,文革结束前,我还在读小学,很懵懂。父母所在的中学一直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寄宿的学生和老师每天都要出早操,然后沿了操场跑道跑步,而我也每天早晨被老妈拖了起来,跟在老爸所在班级队伍,屁颠屁颠地落在后面。
一天,我正跟着队伍,却不见了往日带队的班主任老爸,这种情况倒是不多,我依然跟在学长们的队伍后。
早操结束后,学生们进教室早自习,我回家。
走进爸妈的卧室兼书房:“爸,你今天没跑。。。。。。”话没说完却见书柜旁地上一大堆的旧书。
“这是什么?”
“今天学校突击检查,这是从学生宿舍收缴来的,是毒草。”妈妈眯了眼笑笑,轻轻地说。
“给你一个任务,把这些书整理一下,放书柜的最下一层。”爸爸说完拉了妈妈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房间。
“不是毒草么?关我什么事。”我划拉一下这堆破书,大多数没头没尾,不知书名。
不知过了多久,妈开门探了头进来说:“整好没有?要吃饭了。”
我突然一惊,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着手中的一本书读着入了迷。
记忆中那是我儿时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吃过饭,我便席地坐在那书柜前,如饥似渴地看着那些书。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毒草究竟为何物,只觉得那些书是如此地吸引我,令我着迷。爸爸妈妈对我这样的“废寝忘食”视而不见,偶有同事或学生来家,妈妈总是会为我轻轻地掩上那卧室兼书房的门。
渐渐地,我从残缺的封面,或是书脊上知道了一些书的书名。《苦菜花》,《连心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些我仍然不知道书名。
不久,爸爸所任教的班级,不断有学生来找我,要求我帮忙找回他们被收缴的书,我将那些已读完的陆续还给他们,尚未读完的则央求他们再等等。那些日子,我跟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关系特别的亲密,我一直很单纯地以为爸妈不知道我的伎俩。
记得有个同学问我要回他的书,一直结巴了半天也没说清书名,急了就说:“里面有个猪头小队长。”我一听,马上找到那本没有封面的书还给了他。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本书是《烈火金刚》。
一个学期结束,新的学期又开始,书柜里的书不断地减少,又不断地有新的旧书加进来,我就在这故纸堆里度过我的童年少年。
(上了高中,我终于知道这些旧书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了————学校大部分的学生是一个造纸厂的职工子弟,书是从造纸厂流出来的。)
我上中学后,爸爸好象不再任班主任,但我偶尔还是能弄到一本书让我爱不释手.我仍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读那些书,隐约觉得如此会给父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有一天,我正在家中读一本刚弄到手的书,也许是太入迷了,被书中的主人公感动得希嘘不已。
“看什么书呢?”
我一惊,是妈妈的好朋友兼同事站在我面前。
“邹老师,我。。。。。。”
我来不及用报纸掩起书,邹老师拿起书翻起来,然后放下,用报纸盖上,走了。
记得那天我懊丧极了,整个下午忐忑不安。晚餐后,妈妈和邹老师坐门口纳凉,我闷在房中不敢吭气。
“小怡,你出来一下。”是邹老师叫我。
我硬着头皮出门,妈妈问我是不是在读《青春之歌》,我否认了,事实上我也从来没听过这个书名。
邹老师轻轻地说:“你今天看的那本书就是《青春之歌》。”
于是我知道了书名,还知道作者是个女的,叫杨沫。
妈妈很怀念地对邹老师说:“记得吗?上大学时,团中央还推荐过这本书呢。”
接下来可是最剌激了,妈妈、邹老师和我就象当年林道静做地下工作一样,躲进房间争着要先看这本《青春之歌》,我自恃是书的主人,当仁不让地要先睹为快,妈妈和邹老师急不可耐。最后达成协议,关上门轻轻朗读,一人读一段。
很多人小时候读白雪公主,希望有一天也有一个白马王子跑来带走自己,于是过上幸福的生活。
少女时代的我,则更多地把自己想象成林道静,有一天一个叫卢嘉川的英俊青年站在我面前,我轻唤他:“卢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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