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深秋,落寞,潮湿的街在风雨中瑟缩,想起儿时的冬,红的炉火,烤热的桔子,朦胧的玻璃窗,窗外嗷吼的北风,夜里一次又一次被父母掖好的被角......想着,想撕脱掉年年次次战斗来的生命的锦衣,彻底回复,那个扎着小辫为丢失的黄绸绳闭门哭泣的娃娃。
回不去,那些叫我们辛苦为之骄傲叫做力量的东西,在某个瞬间窃笑,笑我们的荣光和贪婪。它们如影随形至死不渝,我们为之添加直至终结。
记得儿时的冬天,周末清晨,雪后的院子厚厚积雪上雀痕细碎,这样的时刻,父亲总是童颜无比,教我们套雀。他蹑手蹑脚拿着扫把和小铲扫出一米见方的空地撒上一把米,然后用一种叫筛子的竹器绑着长长的绳子,筛子一侧用长约一尺的棍支起来与地面成60度角,角度越小越好,绳子的另一端常常捏在性情慢弱胆小心细的小弟手里。一切捕获场景到位,所有人悄悄,退回窗户里面等,等麻雀先生的到来。孩子们缩着头在窗户底下心急火燎,排队轮流捏决定胜败的绳,小手心儿出着汗。父亲安坐火炉旁,捧很厚的书衔着烟旁若无人,茶缸冒着热气。
那时,无法理解父亲的安静,总认为他知道麻雀会以什么样的概率到来。在最迫不及待临近绝望时偷窥他,那张掩藏在书和烟后面的脸,一丝神秘,还有点故弄玄虚。他有时笑笑,有时纹丝不动。
雀儿们是聪明的,先是勇敢地停在陷阱外徘徊蹦跳,研究琢磨,但饥饿难挨,注定入围。就在雀欲跳将跳正在陷落的刹那,小弟拉绳,雀飞!一次次扶起小棍,一次次雀飞,直到人雀两相忘。
冰雪开始融化,撤了工具回房午餐,雀们在阳光下啄米嬉戏。
记忆中,那样的陷阱没有一次得逞,最后赢的总是麻雀!上中学后偷偷读了父亲最喜欢的小说《伏尔摩斯探案集》,记住了华生和伏尔摩斯的大烟斗还有伏尔摩斯对一个个陷阱睿智的逻辑推理。
套雀。在父亲的心中我们是羸弱的麻雀,不拒绝诱惑,勇敢尝试,机敏逃离,愈套愈聪慧才是他处心积虑布下的陷阱,那是爱的井。在我们的心里,没有陷阱,只有希望的绳,拽着,不撒手。
人如雀,无不入套,不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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