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毒毒地晒烤着大地,父亲顶着一个柳编帽,在烈日蒸烤的七月,一点点锄着他那三寸高的玉米苗……
中午了,湖田里的人们早已走光,我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田野,望着田野里,那瘦瘪的老人影子!
我的父亲已经七十岁了,矮瘦的个头却偏要拼命地抛洒汗水,这使得他的性情就如年青人那样暴怒。父亲是吝啬的,吝啬的一毛不拔,吝啬的在这三伏暑天连根冰棒都不舍的买……
父亲有肝病从不喝酒,但他爱发火,发起火来常常打我,打的我在这个小家倍感孤苦伶仃!
父亲的无情使我愈发思念长眠地下的母亲;父亲的冷酷使我感到那些被父爱包围的孩子是多么的幸福!
从小不知“父爱为何物”的我,偏偏患个倒霉的怪病,这病给我带来终生的残疾!倚着小院的门,看着那些同龄女孩子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远去,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个死人,是个在阳世上过路的怨鬼!不然,为什么这些年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给我治病?我的亲人呢?我为什么总感到孤独和无助?!
父亲扛着锄头终于回来了!他看到我在哭,顿时不奈烦起来:“再嚎,就把你扔去喂狗!!狗日的王八羔子,娶了媳妇就忘娘,他妈的巴子一个个把老子血喝光了,都跑了!这年头……这年头……日子怎么过?!”
父亲在骂他的儿女,可是声音却愈来愈低,然后像喝醉酒似的慢慢倒了……父亲中暑了!!
惊呆的我,立时哭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爸……!!”可是现在已是中饭后,家家已闭门睡午觉,我这有气无力的求救谁能听见?父亲在烈日的小院“熟睡”,哭哑嗓子的我把他拼命地向阴凉处拽。
我用小盆舀缸里的水,朝父亲身上泼。我知道父亲不能死,父亲若死了,我怎么办呢?哪儿会收留我?去兄弟的家吗,那是不可能的,自从他们各自成家,连父母似乎都成累赘,我又何必去倚人篱下?
水一盆一盆的舀,合着我的泪水,泼在父亲身上,可是缸里的水都见了底,父亲还是昏迷。脚底一滑,我倒了,眼泪已哭干,既然父亲醒不了,自己活着还做啥?想想,挣扎着走到屋内,从箱底摸出一个小盒子,盒里放着几支“度冷丁”针剂。
这是毒品,是那年我痛极了,求母亲从一个懂医术的熟人那儿买来的。这种药是麻醉品,想安乐死的人总是把这视作宝贝。母亲去世后,我不再想着死,我求父亲给我一些时间,把这十年被病魔夺去的时光抢回来。可父亲说养儿女就像鸡孵窝,日子到了,蛋再不出窝,不坏也得扔出去。
想想父亲的种种冷酷,我痛恨父亲。可是老天就这样捉弄人,它让我离不了父亲。虽然父亲待我狠,可他毕竟是母亲不在、我唯一的亲人!我哭了,若是没有父亲,谁又将拌倒的我拉起?若是没有父亲,谁又能一日三餐给我弄点吃的……?
正在我犹豫不决,突然发现父亲干焦的嘴唇动了动,于是我使劲地朝门外招手,把那个在树上捉蝉的小孩喊下来,让他去村里的小店买雪糕。
“燕姐姐……给!”小孩很快跑回来了,气吁喘喘的。
我把雪糕弄碎喂进父亲的嘴里,等到小孩叫来乡亲们,父亲已完全清醒了。
当父亲得知我花十元钱买雪糕时,劈脸就给我一巴掌,当场就骂:“俺得祖宗奶奶!败家子……那可是你的手术费!十万块,到时你差一分,人家也不给你动……让你残废一辈子!看我死后你怎么办?!!”
我愣了,怀里藏的“度冷丁”,不知啥时掉在地上,一支一支的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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