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了一条狗,整天志高气昂,满条街上的狗都俯首称臣。这成了父亲被揪斗的一条罪状。保姆卖了八块钱,在我们面前被人恶狠狠的打死了。后来那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还有这方面的内容。为此,定下家里不许养狗。
北风撕裂着天空,抽打着旷野,让人感觉要窒息,家家关门闭户。门开了,朋友进来,说捡条小狗,他住亲戚没条件,要我饲养;我拒绝,一会,又来几个小伙伴都不敢抱回家。
我们前排是空闲的大仓库,我们带着小狗,转移到那里,经过研究,共同饲养。
把狗放下,让它自由跑动,第一个任务是起名!只见他浑身黝黑,四脚尖稍有白毛,就叫——雪里站。
大家开始自己的理想,有的要把它当警犬,有的要当细狗抓兔子,有的要装扮成导盲犬......正吵的面红耳赤,外面有动静;“大人来了!”大家分头藏匿,鸦雀无声。
好了,第二个任务,轮流从家里偷食物;包.剪.锤;都定好了。狗狗有救了。
挨饿的岁月,总是显得那么的漫长,半空的太阳无力的照着大地,仓库里的狗狗,叫个没完,从夜里,都叫到现在,一定是谁忘了给他食物,我偷偷拿了半块玉米饼喂它,他摇着尾巴吃的极香。巴掌大点个狗儿,真叫人伤感。
富人家的狗,一定是围在炉子旁,喝着牛奶......我们的雪里站,独自在这二十间冰冷的空屋里,听着寒风,想念妈妈,想念食物。
狗狗大一点了,它变得特别听话,告诉它安静,就知道有大人来了,它就静静的,趴到阴影处。小伙伴们,带他到户外,它高兴得像个小羊羔,跑呀!跳起来在空中转身,叫两声,又转两圈,跑向草地,柔柔的阳光照在它黑缎子似的皮毛上,闪闪发亮......
快乐的日子,总是有限,不几天,大仓库被当做批斗会场,狗狗只得转移,住在外面的草垛里;这样,无拘无束的它,跑到别处偷东西吃,好多人家都很讨厌它,追打它,它很聪明,一见到有人去拿棍子,先是绕开盯住,一旦那人冲向自己,就逃钻进打不到的树枝材垛中。
文革中期,我转到乡下上学,周末回家一次。这天,发现狗狗身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我心疼的,抱着它悲伤。小伙伴们跑来告诉:是饭店厨师砍的,说要杀了吃肉,我带着狗狗去找他,那人红着脸,说孩子们胡说八道.....
已是秋雨绵绵的季节,雪里站浑身淋得的湿漉漉,东家门口,西家门庭里避雨,常常被赶的乱穿,我把它喊来,它冻得瑟瑟发抖,甩甩身上的水,我让它藏在公家烧水小屋里,并给了它两个窝头,当我再回到那里,它又不知被谁赶走了。夜里,一阵阵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赶着父亲在家,他穿上衣服,出去,我连忙跟在后面;是雪里站在叫,我从来没有听到它这样的叫声。把它弄进屋来;脖子里有血,一看是一根铁丝 ,勒进了肉里,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用了多长时间,挣脱了危险,跑回来求救。
天,更冷了,地下结了一层层的寒冰,好长时间,没见到雪里站了;这天夜里耳边总有,“嘤嘤”奶叫声的幻听,一会又是“汪汪”由近而远的幻听。明天我要在大院好好找找它,望着屋顶我的思绪在翻腾,第一次,我失眠了。
天蒙蒙亮,我起身出门,转了一大圈来到后面小门,上锁了;我翻身上墙,一下惊呆了:雪里站眼睛睁得大大的,口吐白沫瘫在那里!
我的心,一下收缩的很紧,慌忙跳下去一摸。它死了。然而,它死不瞑目,它睁的大大的眼睛,向着天,向着蓝蓝的天,若大一个天,为什么就不给它那小小一片;它睁的大大的眼睛,向着那鲜红的太阳,刚刚升起来.还是那样年轻的太阳,它好像在祈求:那么好的一个太阳,多么想得到一丝温暖啊!......
是啊!我相信,人性的扭曲,并非哪个人的责任,它是环境条件所造成,在那个挨饿的年代,人们都有权力为生存而挣扎。但是,自我扭曲,妄想去占有自己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以强凌弱,那是在自身历史档案存下一张黑页;在自己道德伤口上洒上一把盐。把那个岁月看作一个年轻时代,走过来回首,那些伤害狗狗的人,若是好人,道德伤疤逢阴必痛。也提醒现实中的人,莫做道德伤口洒盐之事。
在这个小小的刨面上看,道德的鞭子高悬在人性历史的上方,一个人若存在过分的贪欲和恶为,高悬的鞭子将会落下,让人生历史蓬生出许许多多的道德伤疤。这些不敢见光的道德伤痕,会永远隐隐作痛,相伴终身,永世得不到真正的开开心心的快乐。 一个社会这样的人多了,整个社会也得不到真正的开开心心的快乐。
怕只怕:“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完成时间:2008.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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