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和一个外地朋友在一起,天南地北、忽上忽下、信马由缰地侃了半天,最后,话题落到了我的家乡唐山。朋友问我,唐山都有什么特色小吃,我便以一个地道的唐山人的口吻,“如数家珍”地报出了九美斋棋子烧饼(因其形状酷似象棋棋子,故得名)、新新麻糖、花生酥糖、鸿雁饭庄的炖肘子等一大串让人垂涎欲滴的名目。朋友听后,满意地笑了笑,说既然来一次唐山,就一定要去尝一尝这些东西。我笑笑,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导购”的责任,没有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失望。而同时,我却在心中不解地问道:难道,一个城市的魅力坐标仅限于美食吗?或者说,除了美食,唐山就没有其它让外地人感兴趣,让本地人兴致勃勃地推荐的魅力坐标了吗?
我这里所说的“其它坐标”,是指文化方面的坐标,因为人类的终极关怀和最高追求永远都指向文化。当然,作为一个唐山人,我必须承认,由于种种客观原因,唐山地区的文化状况一直不甚乐观。但是,就像一个瘫软的人也是有骨架的一样,唐山终究还是有属于自己的文化体系的,这,就是戏曲文化,也就是评剧和皮影戏。皮影戏并非唐山独有,而且唐山的皮影戏在传承的层面来讲也不一定是最具活力的一支,但它和评剧却充当了唐山的文化栋梁,是唐山除了已经趋于衰落的京东大鼓之外的唯一文化标签。
作为两大地方性剧种,它们凭借独特的唱工和表演形式,在本地风靡一时,并曾在一定的时段内轰动全国,让人们通过戏曲的方式了解了唐山及其历史。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两大剧种在它的发祥地和发展地已经陷入沉寂,甚至被“打入冷宫”了。在今天,如果你在唐山街头随便找一个人,问他(她)近几年、近几个月是否看过评剧或皮影,是否关注过与此相关的资讯,他(她)多半会理直气壮地摇头,甚至还会附上一句“这年头谁还看那种东西”!而那个人,往往就是土生土长的唐山人!
由此,便不难发现,唐山人在大规模地制造着特色小吃,并不遗余力地向外地人推销着,但对于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特色遗留,多半不会提半个字。也许,在我的某些唐山同胞看来,那些东西恰恰是无价值或低价值的,因为它们不能变成经济效益,不能让国税和地税的腰包鼓起来。乍一听,这应该是一个比较“正当”的理由,但若将其与文化的传承、艺术的延续、历史的重任联系起来,一切忽视乃至抛弃的理由都是可耻的。在这个时代,咿咿呀呀地唱戏的人的确没有下海的人富足,关注这种地方性剧种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而且它们的表现形式、表演内容也不符合时代的发展方向了,但这都不是它们被冷落的理由。以评剧经典剧目《杨三姐告状》为例,我们要看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种源于亲情的勇气,以及一种同龌龊的人格、不公的社会、沦丧的道德相抗衡的勇气。透过这种勇气,我们能够更直观地审视人性、历史,以及社会的变迁,然后轻而易举地提取历史埋藏在戏曲中的核心物质,让它继续驻扎于当代人的灵魂。
但是,话又说回来,连我自己都没有向朋友推荐唐山的地方性文化,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其他同胞呢?!其实,我真正想说的真的不是麻糖而是皮影戏,不是烧鸡而是评剧,不是饹馇(相传,“饹馇”一词系慈禧所创。一次,有人将用黄豆粉制成、形似鸡蛋饼的饹馇送入宫中,请老佛爷品尝。老佛爷当时没有兴趣品尝,就懒洋洋地说了声“搁着吧”,在场的侍者立刻喊道:老佛爷有旨:此物赐名“饹馇”)而是京东大鼓。但是,我想,假如我向朋友推荐这类东西,他多半会觉得失望,因为他觉得自己获得想要的指南信息,就像我去杭州买板鸭,卖鸭子的人却建议我去听吴侬软语一样。
那么,作为一个唐山人,面对一种特殊的遗留,我能说的只是一句“坐标,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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