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起,经济独立了。钟点工的负责人委托了我更多的活计,凭着这些工作,我可以在法国过俭朴的生活。这是最近最值得欣喜的事情,它让我在心里如释重负。因为只有钱包充实,才有资本和底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心安理得地读着博士而没有负累。当负责人说“法国人实在笨得要死,你却非常聪明”的时候,我惊诧地连声称谢。静下来分析,其实不是我聪明,而是我谦卑并且认真。我这个人外表看来有点魂不守舍、飘飘欲仙的神态,并不像手脚麻利、行动敏捷的人。我唯一自信的是我看起来像一个“正经人”和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人。在一个信誉社会里,这一点非常重要。这个工作托了尤纪塔的福,让我在心里送一朵牡丹给她,表达我的感谢和留恋:我相信这是我对佛教的热爱和对印度文明的兴趣所积修的福报,也是上苍对两个在异地的异国人相互拥抱和扶持所给予的礼物。
淼和大厨今天走了,又是一个人的自在。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总是掐架,不过心里知道一个十年的朋友在这异乡就是亲人。所以尽管有无数不顺眼之处,尽管相互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心中却还是惜缘---我们风雨同路。淼说我和大厨都是一个人丰盛的人。我想我还得加上一点:我是雌雄同体,身兼男人女人两种身份。在这种一个人的清宁中,我有最深的自由,有精神上最广大的空间,有一种孤独的乐趣。还没到交付自由的时候,所以对温暖和幸福虽然有时也盼望,但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所以安然享受灵魂飞翔的喜悦,无牵无挂的人最容易修心。
最近被四个人刺激到,有正面的,但大多数是负面的。这让我感受到世界和人类的多样性,以及人本身的多层次性。被刺激的起因,很大程度上缘于中国最近丰富不断的社会新闻。它让我彻底绝望,诞育我的国度是一个高成本的非信誉的官民异体的极权社会,与人的肉体和灵魂的安全相关的任何事件都可能出现,一旦受到损毁,没有任何权利来保障它能够得到公正合理的解决。人性恶被纵容到极致,人不为人专门为己。一想到这个体系的运转,一股乌烟瘴气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看不见光亮。
今天购物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书摊在市中心排成行。看到“文学期刊”的过刊,就决定买一本关于“孤独”的讨论。没想到卖书的大叔说:“三块钱一本,你要是还有喜欢的,我免费送你一本。”兴高采烈的拿了一本普鲁斯特的专集,心中感谢热爱文学的法国人。萨库奇是萨库奇,热爱人文的法国还是热爱人文的法国,只要不是中国那样的社会,一个人的偏好不能改变千万人灵魂里的爱恋。所以猪还是比老鼠可爱。这句话懂的人不用解释,不懂的人解释也不懂,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