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纪塔走了,回印度继续做博士论文,以后即使再回法国,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时间查找资料而已。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异国朋友在视野中消失了。我知道这种异国的友谊就像浮萍,交错的时候很美,离开之后就真的是各奔前程。她送了很多东西给我,有耳环、风扇、折椅、台灯、晾衣架、杯盘碗盏等等,不见得贵重,但满含情谊。于是很珍惜它们,因为它们代表一段异乡的交集。约好在尤纪塔和他的男友哈维上车前再见一面,然而阴差阳错,竟然没有互相看到。连离别的伤感都没机会酝酿。然而心里是关切的,以后,印度在我心里会很亲切,因为那里有让我觉得亲切的人。愿蒙彼利埃的阳光如观音大士的杨枝甘露一样护佑着他们,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把这些异乡的温暖和人文带给那些远方性情中的求索的人。
淼和大厨找到了比较理想的房子,离我这里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对十年之久的朋友来说,不知道是奢侈还是纠缠。人生有聚有散,一生的旅途之中,少有哪段是彻底完全的一个人。有人走,有人留,一段流年有一段流年的刻痕。下一段流年的光景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坐在电脑前敲些文字,躺在床上嗅嗅书香,斜睨窗边的紫荆和阳光;想念喧嚣的时候就找他俩神侃互嘲,饕餮口腹之欲,笑谈两国的政治和人文。也许很值得铭刻。
每天骑自行车很久,打工赚钱的同时锻炼着身体,也感受着这个城市悠闲甚至优雅的节奏。我总想,一个美好的城市应该是单车的天下,汽车看见,统统让行。我已经充分体会着这种美好,对这个城市的热爱与日俱增。有一天看见广场的花圃旁边围满了火红的桌布,看见阳光耀眼如喷薄的潮水,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就想,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城市,忽然一个清晨灵息吹拂,这幕场景在眼前心上历历,我一定会流下眼泪。在我所居住过的城市中,它的魅力无可匹敌。
有点静静的孤独感。关上门,大写的我就凌然欲搏人,似乎整个天下都与我无关。有时感觉自己架空了,有空空荡荡的自由,也有空空荡荡的落寞。生活是由各种琐碎的细节组成的,但挥掷的却是大把大把的光阴。这个岁数,才知道大面上的吸引和击赏很容易,但细节合拍才适合朝夕相处,跟任何人都是这样。所以有些人适合做灵魂上的知己,但生活中要很少纠缠;有些人适合探讨琐碎和臃肿,但与精神征候无关;有些人适合淡淡地牵着线,牵挂温暖着,省略一切凡俗;有些人只需要和他们出入在公共场合,培养点激情和消遣。属于自己的细节在不与人交集的时候是完全自由的,也有点滴的踏实在,构成了日常的重量。回忆起来虽然无丝毫宏大,却有一种沉淀在心中凝结,不至于坠到纯精神的虚无里去。
这几天心绪有点纷乱。跟淼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五马长枪,但有一种暗流在心底划过,像时空以外的诉说。不想分辨,就让它含混在那里,自己酝酿白矮星、脉冲星或者黑洞。会有一天分明,会有一天天清地宁,会有一天化育出绿叶、花蕾和果实。外表乱七八糟、心里却静静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有一种无畏,有一种清寒,有一种酣畅,也有一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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