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缘
　　1987年8月7日 天气 阴
　　晚上，屋里亮着幽蓝色的灯光，相聚的亲人们又开始了长篇叙述。母亲是其中最善讲的一个；而且，讲起来绘声绘色，随讲随编。无论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事情，都能让母亲讲出个子丑寅卯来。现在，母亲正在讲她和自己弟弟的事。也不知是从何处谈起的，只听母亲说：
　　“那不还是三小子（母亲的三弟）盖房子那年，我们都去帮工——骨碌泥模子。我那几天手化脓了，不能和泥；我就帮着小凤（母亲的三弟媳）做饭……”
　　母亲讲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她感到有些委屈。躺在她身边的姐姐一直小声地“嗯、嗯”答应着，表示自己注意力的集中。可母亲也觉察到了姐姐有些困意，便开始去粗取精了。
　　“其实，这事就是大五子（母亲的大兄弟）引起的。他当着大伙的面对我们小明说：‘你妈怎么没来?’这不是挑我理了么?小明也不知道我手坏了，只帮着做饭；也没吱声。大五子还说，‘咱们应该把工分下去，每家六十捆。’这不是明显挑我的理么?别的姐妹都在那儿干，我不是没在那儿吗?可我们家也顶算去四个人呢!他大姐夫帮做木匠活；小山子帮买东西，十五里地，大岭小岭的，那么多东西也够累的。可别人家帮骨碌泥模子的都是两个人，我们家只有小明自己在那儿——那他能干么?”
　　“啊，”姐姐又紧随着答应了一声。而且，每当母亲讲完一句，姐姐都这样表示明白地答应着。母亲讲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好像积蓄着力量要讲下面更精彩、更委屈的事情。
　　“你真愿讲这事!”父亲困倦地翻了个身，很不赞成母亲再讲这些事。
　　“谁知道了，”我也有些反驳母亲。“你看看人家姐弟，再看看你们姐弟……”
　　“那怕什么?我就说说这事儿，又都不是外人。”母亲嗔怪地反驳着。可是，对接下来的叙述已经减少了兴趣。“小明跟他大舅吵吵起来了，他大舅还把他眼睛抠出血了；小明还要拿刀杀他……那些日子，可把我们吓坏了。”
　　“啊，”大姑和姐同时发出了这么个声音，又赶紧问道，“那现在你们两家怎么样?”
　　“谁家了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啊!”
　　大家都沉默了，好久，屋里才想起呼噜声。
　　
　　
　　
　　雨（观察景物）
　　1987年8月8日 天气 雨
　　雨越下越大，一时间，整个天空苍茫一片。远处，风扫雪花似的扬起层层雨雾，又似海洋中扬起的风帆，飘曳不定。近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不见。一切音响都被“啪啪”地雨声淹没了。白亮亮的雨点刺猬针一般，斜刺里直戳到地面上；那溅起的混合物的地面，像煮沸了的米汤；地面上立刻出现了白花花的水皮，被什么东西扯来扯去……
　　
　　
　　牛（速写）
　　1987年8月8日 天气 阴
　　拴在木桩上的牛悠闲地静立着，半眯着眼睛，微微前耸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倒着嚼；那颗肥硕直伸的头颅坦然自恃，尾巴自然随意地晃动着；一副超然脱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