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头太多,一如秋末的天气,阴沉着渐变。电脑的空格键不知何时被敲坏,似乎能听到生命底的呼声:无畏透支。
朋友家的吉娃娃养不下去了,送养流浪狗般被我收养。小东西很淘气,名叫当当,棕黄色绒毛不够滑溜,小肚皮圆鼓鼓小眼睛滴流转,在扣子和玛利亚跟前一点也不自卑。很多不懂狗的人拿狗的肢体大小判断其凶猛,其实很错误。往往身材娇小的狗狗没有自然优势,所以善用牙齿保护自己。而斑点狗、可卡、拉布拉多、阿拉斯加等中、大型犬反而胆小如鼠温顺祥和喜欢与人厮磨。京巴、鹿犬吉娃娃个头袖珍,攻击性最大。所以,我们家的斑点狗傻大姐玛利亚和可卡扣子在当当面前简直就是一片祥和的海洋。初见面,玛利亚喜欢大摇着尾巴去逗弄当当,他很反抗地在沙发上蹦跳。玩的急了,下不来沙发,索性尿在沙发上被玛利亚大姐鄙夷。扣子现如今激情耗尽但母性大显,看不过眼的时候会去阻止玛利亚的恶作剧。当当便跑过去蹲在她颚下,一副母子狮造型自然击退玛利亚的傻疯。
物性天成,造化浮屠啊。很多景物终将叠入记忆,但灵性的或一个人或一只狗或一句承诺,在我们漫长纠结的人生中犹如一壶温酒芸芸滋养,甚至传成为一种文化。
市上将要举行手工艺创作大赛。想起20年前从外婆手中要来的一对红缎四方形绣品,只知道是外婆结婚时枕头两侧之装饰,今日查阅方知曰枕顶。那是外婆留给我的唯一物质留念。真没想到,她会重现红尘。那是70年前外婆结婚时给自己绣制的囍物,岁月风尘贫富往回,跟随外婆一起生活的财产全部散去,唯有这幅枕顶留了下来。也许在外婆最艰难的时候,若有慧眼识宝,能给几个铜板,外婆保准卖了这心爱之物给母亲舅舅们糊口。但那样的年月哪里有文物收购商。倒腾瓜菜代的也许有的是。
文化或谓艺术创作,大都在吃饱肚子以后才有灵感去浪漫和美好。而真正的艺术品却可以在饥肠辘辘时依然唤醒人性和品格。
天未亮,构思着拿枕顶创作一幅相濡以沫手工品去参赛,畅想外婆留给我的爱情启迪。忍不住光着脚在我那个藕色外壳粉红色棉布里的皮箱子里手到擒拿外婆的枕顶。台灯下仔细端详,忍不住泪眼婆娑,正红的缎面上绣着粉荷莲藕,花瓣有色层,荷叶有浅淡。另一张绣着梅花怒放蝶蹁跹,层层瓣瓣配色和谐。70年了啊,这些织绣着外婆美好愿望的花朵竟然没有褪色。梅花的花心似乎被齐齐地剪断,但剪过一朵后又忍不住珍爱起来,只到被我掠获。
晨曦微现,穿越时空,似乎可见年轻貌美的女子独自在灯下或阳光里叹息,端详代表爱情的喜物良久,怨愤无奈地瞅准最喜爱的最大的那朵花芯,剪去。而后会流泪,会回想嫁前的美好憧憬和主妇的辛苦忍耐。生活从来不会顺风顺水,罢罢罢,何必剪了,很不吉利。外婆和外爷相守一生,外婆心思细密性情里隐藏着浪漫,外爷通达但刚直很爱护外婆。那朵花,恰是他们的岁月里必不可少的美丽的磨磕。如拿去参赛,无法修复,不必修复。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寒假到外婆处撒野。外婆放了别人去玩泥巴爬树,唯独引诱我绣花,第一朵花儿绣了荷花,第一片叶子绣了竹子。都是在雪白的碎布片上练手,针法和技巧都是外婆坐在太阳底下的针线篮旁教授的。外婆的良苦用心被我一时的极大兴趣呼应,那副婆孙绣荷的画面如今勾画才觉珍贵,我真的没有扎过手,而且会按照自己的想象勾画底图,外婆总是夸我性灵并且念叨女孩子必须学会这些。后来,那些属于我的绣品着实珍藏了很久,包括为了画好竹子被保护起来的竹叶青酒瓶。今日用心细看外婆70年前的作品,她正是把自己掌握的绣花技术中最基本的交给了那时懵懂的我。正如女红之传承,皆由母亲或婆婆。而外婆者,无历史记载。那时候,母亲在积极地搞革命工作,开不完的无产阶级会议。外婆实际承担了两代母亲的角色,所以,叫我温暖一生。
真是可喜,在这个小江南无甚污染的地儿举办江南女人的现代女红之比赛,不只贡献旅游,还唤醒钢筋水泥电脑汽车间行走的柔软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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