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老屋座落在老山屯的当街上,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老屋的实际年龄。据村里九十多岁的长者王老三回忆,从他儿时记事起就有这老屋。这样看来,老屋已是百岁高龄了。
战火的洗礼,洗岁月的更新,朝代的交替,如今老屋象个命运多舛的老者,心力交瘁在痛苦中挣扎喘息……
近几年来,随着老屋周边新房地基的增高,门前公路的拓宽,老屋自身墙体的下沉,形成了一个小盆地,老屋蛰伏在“盆中”。面对周围一幢幢充满生机漂亮的红瓦房,老屋自惭形秽,黯然丧神……
然而,老屋的主人迟保丰既不诅丧,也不自卑。
“老屋咋的?心宽不怕房屋破,住破屋吃肉不香,还是睡老婆不舒坦?”
“老迟啊,老屋快成文物了,盖新的吧,正经事不花钱,留钱下崽呀!”
这几年农村的政策好,老迟又勤快,攒了几个钱,可他的钱一不外借,二不存银行,放在家里就跟搂着老婆一样,心里踏实。谁要是说他有钱,比骂他八辈祖宗还难受,如同当众揭穿他不可告人的隐私般不能容忍。
听到别人说她有钱,老迟便涨红了脸:“屁话!有钱你看到了?有钱我住这破房?谁有脂粉不往脸蛋上擦!”
其实,老迟何尝不想住新房,作梦都想。他之所以怕别人说他有钱,不盖新房,有着他不可言谕的隐秘。
构建文明和谐小康村,这老屋就象美女脸上一块疤,在一排排整齐新房中,这老屋和谁和谐?村长,书记一次次找老迟劝说动员。评小康村老屋是老山屯领导的一块心病,以往,在老迟面前昂首挺胸的村长和支书低三下四,就差没磕头作揖了。可老迟一边闷声地捻着纸烟,一边晃着头,吭吭呲呲地,反复就是两字“没钱”。
乡长也亲自出面,答应免去老迟房场审批的所有费用,再给他五千元建房补助。
老婆风兰实在看不下去,也劝老迟。老迟诡秘一笑:“娘们家,懂个屁,看出来没?上边比咱们还急,等着吧,过不了几天补助款就能涨到一万……二万!”
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彻底粉碎了老迟的美梦。
七月十五这天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袭击了老山屯。
傍晚时,远处雷声轰鸣,雨点儿淅淅沥沥。到了后半夜暴雨如注。老屋四周的积水欢唱着向老屋涌来,危机一步步逼近了老屋和在梦中的老迟。瞬间,洪水冲破了老屋的房门。老屋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梦中惊醒的老迟和凤兰踹开窗子跳到屋处的时候,不堪重负的老屋喟然一声长叹,便仰面躺息在汹涌的积水中……
颓然的闷响惊醒了近邻,他们纷纷冲出家门。
这时的老迟和凤兰,各穿一条短裤,站在老屋前的路基上,望着被洪水吞没的老屋,他们在暴雨中瑟瑟地抖着。
黑暗中传来乡邻们一声声无奈的叹息。不知谁为凤兰披上一件雨衣。
雷声裹着暴雨越下越大。
“完啦,这下可完啦!我那八万元——”突然,凤兰一拍大腿蹿了起来。
“钱”字还没出口,老迟大巴掌已死死地捂住了凤兰儿的嘴。
凤兰晃着头,扭着腰,差点没把老迟闷过去。
一个闪电划破夜空。此刻的凤兰样子怕人。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扭曲惨白,两眼圆睁,闪着蓝色的光,大张着嘴发出啊哈,啊哈的怪声,似笑又像哭,在暗夜里令人毛骨悚然。此刻的凤兰像只受伤的母狼,拨开众人扑向老迟。“我叫你总是装穷……我叫你骗补助……”她拼命地撕打着。
看到一项温顺的凤兰发疯般扑来,老迟傻了,他像中了“定身法”般,两眼发直,一动不动。任凭凤兰厮打、抓挠……
一场暴雨不仅毁掉了迟保丰的老屋和他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全部家当,也粉碎了他苦心编织的获取意外之财的梦想。
所有的家当都成了老屋的殉葬。老池从砸碎的地柜里抠出那只捆绑结结实实的铝饭盒,用颤抖的手打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薄膜……
一场浩劫,八万元却毫厘未损。
捧着斩新的票子,老迟哭了,他对凤兰说:“人哪,还得本份,该是你的别人争不去,不该是你的,千万别强求,魅心钱要不得!
老屋在老山屯永远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将是斩新的砖瓦房,然而,老屋却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和长长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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