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总是四点半准时醒来,洗漱完就去新天地游泳,除非泳池换水,否则雷打不动,即使年初一的早晨也能在泳池看到他的身影。
游完泳回来,老魏去看他的鸽子。老魏玩信鸽,在通城乃至于全国都小有名气,据说前一阵有个荷兰人还去向他取经。讲起信鸽他一头的劲,为了维护信鸽血统的纯正和它们的飞翔能力战斗能力,必须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对于不守纪律的也一向是铁腕手段,杀伐凌厉。我听说玩信鸽是一项男人的运动,他说北京有很多女的也玩信鸽。我想那些大概是女强人一类的吧?要不然,谁能如此理智如此规范如此强硬地管理训练信鸽呢?妇人之仁在这项运动中肯定是要不得的。宽害严爱不止是人类社会的法则,看到经历长途飞行,克服各种恶劣气候安然飞回的鸽子时,老魏流泪了。牵挂终于有了着落,严苛终于出了成果,鸽子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孤诣,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终于褪去稚嫩,终于能独当一面有了自己的天空一样,老魏怎能不感慨系之呢?
打扫完鸽舍,捡了鸽蛋,并且用他专业挑剔的目光巡视完他的鸽子,蓝天就掠过一群灰色雨点般的鸽影,响起呼啸而过清亮的鸽哨,如果这个早晨老魏家方圆数里的天空相对安静,那可能是因为今天他的比赛鸽要回来,怕它们见了同伴贪玩,误了回巢的时刻,所以老魏把所有的鸽子都关了起来。
到楼下时,他的画眉鸟迫不及待地一阵啁啾,那好像不是一只画眉的独唱,高低错落,婉转有致,倒像是群鸟和鸣。老魏形容他的画眉“叽呱叽呱”叫了,就是吵着要洗澡了。给画眉洗澡不是难事,只需连笼子放在水盆里,小鸟儿就自己玩水洗澡,梳理羽毛,“他会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老魏就把笼子挂出去,干净的鸟笼和干净的鸟儿一起沐浴在阳光下,清晨如此美丽安详和谐。
老魏终于可以给自己洗个澡了,习惯性地拿包烟,他去上班了。早点似乎在路上解决,上班从不迟到。
下午老魏照例来到北阁舞厅,总是坐在靠吧台前边一排的椅子上,可以安静地坐一下午,有时和着节奏敲着膝盖打拍子,有时跟着音乐亮一嗓子,有时出去过道里抽一根烟。老魏对舞伴似乎很挑剔,不怎么请人跳,就那么坐着,怡然自乐,又有点目中无人。
傍晚老魏会带着他的妮妮去濠河边散步,妮妮是老魏养的狗狗,像狮子王辛巴似的,打小就有一点森林之王的神气。濠河边散步的人都认识她。老魏和人打赌说,给妮妮套上项圈,谁能把妮妮牵走半步,他就把妮妮送他。于是便有人来试,大概妮妮真怕主人将她送人吧,她用爪子紧紧抓着地,发出呜呜的哀叫,拉的人再用力,她就整个地趴着地上,眼里满是委屈倔强的神情。有时候老魏和妮妮玩失踪的游戏,老魏乘她不注意就躲闪到树后,疯玩的妮妮回头不见了老魏的身影,似乎也不着急,她会来到和老魏分手的地方,坐在地上耐心地等,形形色色的衣袂和鞋子从她眼前掠过,她就那么画地为牢地坐着茫然四顾,她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却有着确定的信念,她知道老魏不会丢下她,是啊,谁会丢下这么懂事可爱忠诚的伴侣呢?
星月隐没在城市的霓虹中,喧嚣渐渐被时间稀释,被沉默的镜头推远,夜深了。把家里打扫干净,把自己安顿在床上的老魏打开电脑,只看新闻和鸽子的老魏,似乎并不感到寂寞。有昙花开过的痕迹,有白兰花暗香浮动。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在寻找寂寞的慰藉,但也有些人在享受孤独。只有有着丰富阅历和人生经验的人才能体会孤独之美,在孤独中安然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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