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
　　
　　当驾驶的车内飞扬971
　　刚传来伊莲佩吉的一声：midnight——
　　就眼拥热泪流下来
　　身后是孩子们周六出行的嬉闹声
　　
　　奶奶，我又想你了
　　像往常一样，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当那些触点来临
　　
　　今年去看你，料峭的寒风里
　　我第一次没有迷离
　　
　　2004年清明，我第一次去看你
　　深圳蜗居里
　　定时在早新闻时间的电视在客厅开启
　　听到播音员说明天就是清明了……
　　将还在被窝挣扎的我击打的弹起来
　　奶奶，我要去看你
　　
　　中午到公司交代工作，请假，订机……
　　次晨飞到西安，再转乘火车到宝鸡
　　打车赶到天台山，一路瞄着手机
　　就快要过十二点，急！
　　祭祀是要赶在午前的，这是你教我们的
　　
　　车折上陡坡，停在山腰的平地上不去
　　面前一段陡直的铲出来的土窝阶梯
　　还有十来分钟，奋力往上爬
　　不知是缺乏大运动量的锻炼还是心急
　　三四分钟后，腔里的心脏想要翻腾出来
　　不能停，时间快到了……
　　
　　从大门几乎是一脚脚挪上来的
　　粗气喘得你都听到了吧，奶奶
　　按照爸爸说的丙三甲位置找过去
　　你明明就在园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座座碑上的铭文，都不是你
　　分针在咚咚的锥心跳动中已经翻越了12……
　　
　　绝望中，打电话给西安的叔叔
　　叔叔已赶到宝鸡，正准备来看你
　　下了火车刚捧上面碗的他
　　接到我的电话扔下碗就赶上山
　　
　　跟着叔叔的脚步
　　奶奶，你在这里
　　
　　碑上，你和爷爷在一起
　　你们顶着的武汉两字，透着异乡的孤清
　　
　　十多年里，记忆碎片散落一地
　　……
　　躺在老家带来的绷子床上吸烟的你
　　坐在葡萄架下绣花的你
　　堂屋里编篮子的你
　　蜂窝煤炉子上烤馍馍的你
　　就着蜡烛躺在床上看书的你
　　与我对家打升级的你
　　会偷偷换牌打麻将的你
　　揉面蒸馒头的你
　　刷着假牙瘪下去嘴的你
　　脖里扎着围裙让我剪头发的你
　　坐在椅子上口述家信的你
　　用挂历纸卷门帘子的你
　　用手涂菜油卷烙葱油饼的你
　　把一碗豆豉端出端进的你
　　提着菜篮，在石头坡上爬行的你
　　在门板上糊晒旧布片的你
　　用针撩拨发梢纳鞋底的你
　　熬煮雪里红、晾晒长豆角的你
　　腌渍咸肉，灌注腊肠的你
　　把钱藏到米缸的你
　　拧着那个会与秒针同步叨食母鸡闹钟的你
　　床尾吊个篮子收纳馒头饼子花卷的你
　　在大家的怂恿声中对我说“莫~~”的你
　　轮番呼出：勍啊磊啊红啊，不知找谁的你
　　手腕脱臼后骨节突出的你
　　缠裹了脚趾又放成大脚的你
　　每日清晨锻炼不辍的你
　　用朝露清洗眼睛的你
　　用荠荠菜给我们包饺子的你
　　用面粉拌槐花做蒸饭的你
　　用捡拾的白菜帮子做酸辣白菜丁的你
　　用粮票换鸡蛋的你
　　用木模拓印纸钱的你
　　喷洒敌敌畏灭蝇误杀我蚕宝宝的你
　　把毛巾叫服子的你
　　水盆依着墙角用水的你
　　把烧成炭的鸡放在灶台上警示自己的你
　　拉风箱往火塘塞柴的你
　　雨天厨房里到处架盆接漏的你
　　喜欢我们过年放炮的你
　　将儿孙的点滴进步当成无上荣光的你
　　……
　　一幕幕反反复复
　　泪水里濡湿模糊
　　记忆里温暖如故
　　
　　99年除夕，全家老小都聚在宝鸡
　　你，已是奄奄气息
　　与爷爷相同的癌症事隔28年向你侵袭
　　
　　2月16日大年初一
　　儿孙四代一十七
　　围着瘦脱了相的你照下的全家福
　　日后一遍遍用悔恨刷洗着不服
　　去深圳6年，没能把接你接去一次
　　
　　带回去的那帖百福，祈求上天佑护
　　摆在你床头一家亲的水晶猪，想守住你身体的温度
　　
　　回程的火车是夜半
　　虚弱的你撑着听我的叮咛
　　不得不走，站在门口心里堵得快窒息
　　冲卧榻的你喊：
　　
　　奶奶，等我接你！
　　好！奶奶等着我伢接！
　　
　　声若洪钟，穿透夜色
　　也撕裂眼眶里的雨
　　
　　我们各自明知
　　这是个无法践行的约定
　　说的，无能为力
　　应的，死心塌地
　　
　　那通99年4月9日的电话里
　　告诉我，你已经走进清明的雨里
　　
　　你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八十年的风雨
　　在你双手拢护的天地里
　　泽披三代、恩宠与气息
　　儿孙各自远扬
　　每个心里
　　都有个真切的你
　　
　　鬓发染霜 岁月渐逝
　　那个永远走不出的夜里——
　　
　　车轮滚动，一寸寸离你远去
　　掩面的臂弯里，永远欠你：
　　一个嗅着发香的拥抱
　　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