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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长年笔耕不辍的女文青,我在某些人眼里应该是三毛粉。偏偏,我在中学时候几乎读完了三毛的作品,却对她无甚感冒。我那年月嗜好读琼瑶与简媜。为啥爱读琼瑶?因为她的小说写得格外抓马,还教了我不少”绿茶“手段。比如谈恋爱要学会撒娇、学会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泪眼朦胧,哭得男朋友软了心肠,很是包容我的作天作地,作死作活。曾经一个前男友说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我哭,哪怕我的眼泪鼻涕洇透了他肩膀上的衣服,他都觉得有“大鸟依人”的感觉——我的净身高是一米六八,穿上小高跟鞋秒变一米七三,却在与我身高相仿的前男友跟前各种装纯、装天真、装柔弱……怎能不让他的肾上腺素值一路飙升?
那我为啥爱读简媜呢?因为她的辞藻华美、文字灵动,字里行间有着电影画面般的美感,读起来仿佛带着钢琴家敲击琴键的旋律。无论是摘抄还是仿写,均对我写作文有用。 我有几年特爱模仿简媜的遣词造句,包括张爱玲。说白了,实用!
捧起三毛的书,我只抱着猎奇心理,看完基本不翻第二遍。在我十七八岁的年龄段,我都清楚再浪漫的幻想都抵不过生活的艰辛与贫瘠。别看三毛与荷西的恋爱谈得惊天动地,又是姐弟恋又是异国恋的,还通过了漫漫时光的考验。单读到他们结婚后,荷西拼命工作,努力赚钱养家。三毛当家庭主妇,烧菜做饭洗衣做家务,还是少女的我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别人看《撒哈拉的故事》,会在三毛幽默风趣的形容里眉飞色舞,向往不已。我则皱眉思考这两口子选择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物资匮乏的地方生活,三年五载还好说,若是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的话,到底能否坚持?
三毛笔下的撒哈拉长啥样?
“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凄艳恐怖。”这是晚。
“如被水洗过似的安静,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温柔的沙丘不断地铺展到实现所能及的极限。”这是晨。
看似很美。然而我注意到的是当时的驻地人民动辄要面对西班牙士兵单独外出时被杀、深水井里被投放毒药、磷矿公司的输送带着火、守夜工人会被吊死在电线上、不明武装的不停骚扰等现象……加上撒哈拉沙漠的年平均温度为30°C,在最热的月份,温度可能超过50°C,所以怕热怕动乱的我,无法体会到三毛与荷西的生活有多少美感。
其次,我是一个先天性对于非主流的感情观念与价值观抱以警惕和审视态度的人。我更喜欢先研究一个作家的生平,再研读他的作品。三毛能任性地生活大半辈子,那是她有疼爱她的父母,有不错的家世。三毛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复旦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才生,毕业之后经营着律师事务所。在台湾,律师的收入非常高。三毛的母亲亦出生于大户人家,接受过先进教育,头脑聪明,有真知灼见。三毛的成长环境也非常开明、自由。三毛小时候厌学,与老师同学合不来,三毛的父母没有说过一句责备她的话,甚至允许她休学在家。后来安排她去西班牙留学,也默许她追求课本之外的更有质量的人生。比如谈恋爱。
三毛小学就情窦初开,十三岁迷恋上毕加索,十九岁主动追求男校友,后来又误给已婚男人当”小三“,好不容易遇到良人,却在结婚前夕,德国男友突发心脏病,猝死在她的怀里。三毛情场多舛,与荷西结婚一开始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她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父母只好给三毛一大笔钱当了嫁妆。三毛与荷西结婚后,荷西把薪水全部交给三毛,三毛用钱买了冰箱、煤气炉、粗草席、毯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基本日用品,余额就不多了。撒哈拉物价不便宜,房租每个月一万块,折合成台币大约七千块。水和电是需要额外购买的,一汽油桶的水是九十块,还要去政府申请送水。三毛却甘之如饴。在她笔下,家里的桌子、书架、衣架、茶几是用棺材板制成的。许多饰品是在垃圾场里捡回来加工成工艺品的。面对脏乱差的周边环境,如满地的羊粪、垃圾和漫天的风沙,三毛却认为沙漠是诚实不虚荣的。它不用你精致,不用你化妆,不用你给予,只要你心安。面对落后到极点的医疗卫生,三毛也不抱怨,学着自己当医生,用黄豆治疖子,用指甲油帮女人和小孩补牙,有时候客串兽医,用葡萄酒治好了有衣胞的羊……可惜,艺术加工后的世界未必是客观真实的世界。三毛在撒哈拉那种恶劣的环境里患了妇科病无处就医,又没钱买机票回国,拖着拖着就得了卵巢瘤。她一旦过于疲劳或运动就会下体流血,逐渐衍生出了子宫内膜癌。
更别说,荷西与她从沙漠逃亡出来,荷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曾失业一年,与三毛一日只食一餐。他谋生的渠道主要是当潜水员,工作时都在水下。三毛则在家里靠写作换取稿费。在三毛与荷西结婚的第6年,荷西因潜水去世……三毛也“魂飞魄散”,勉强熬了12年后,也自杀而死。
可以说,三毛的一生是惊世骇俗的一生,是至情至性的一生,是飞蛾扑火的一生,把自己的青春与生命都燃成火炬的一生。她活得很飒,生得神采飞扬,过得自由率性,爱得轰轰烈烈,死后还有无数粉丝崇拜与讴歌,堪称玛丽苏的鼻祖!可是外界看到的未必是全部的,真实的三毛。非亲身领略,谁能真切感受到她是如何经受生活的磨难,如何承受病痛的折磨,如何忍受人际关系的冲突,如何感受着命运无常的诸多煎熬呢?
三毛若是真的洒脱,她会在48岁那年用一条丝袜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三毛若是真的快乐,她会多次尝试自杀,甚至沉迷占卜与观落阴等通灵行为吗?
三毛若是真的豁达,她会给她母亲的信里交代:”荷西没有遗嘱,公婆法律上当得的部分并不是我们私下同意便成立,必须强迫去法院。法院说如果公婆放弃继承权,那么手续便快得多。事情已很清楚,便是这幢小房子也不再是我的……”吗?
李敖评价三毛,认为她的故事分为"白虎星式的克夫、白云乡式的逃世、白血病式的国际路线,和白开水式的泛滥感情"。言辞极度刻薄,却从侧面揭示出了一个真相:三毛有生之年,走遍万水千山,流浪了大半个地球,但她宛如一个苦行僧,长年跋涉,苦苦追求,却变得愈发曲高和寡,愈发孤寒难解。她活得太不接地气,根本没有得到心灵的解脱。
如果她有个孩子,可能还会回归平凡,化解一些精神层面的悲凉。无奈……
生而为人,其实大家都是俗人。俗人在尘世打滚,无论有无成就,成就多高,都得吃饭、睡觉、干活、放屁、组建家庭、拾捡鸡毛蒜皮、面对生离死别。谁都不可能在传承几千年的社会规则里成为真正无所畏惧的斗士,更不可能成功逾越得了自然法则。
现代人喜欢读心灵鸡汤,往往以为自己可以特立独行,并能成为人世间最特殊、最不凡的一个。实际上,古今名人也好,碌碌凡人也罢,妄图任性地生活而不考虑后果,结局都是比较悲惨的。想象萧红怎么死的?伍尔夫为何跳河?波伏娃何曾有过幸福?不谈才女,纵然是天仙一般的大美女,若在现实世界要自由,要自我,要受人尊敬,要被人理解,要好多好多爱,要好多好多钱,也得先做到经济独立与人格独立。此外还得头脑清醒与善于保护自己,才能换来现世安稳与岁月静好的可能性。
凡女文青,如果不是靠头脑和理智行走人间,而是靠直觉和本能横冲直撞,你能拿什么给生活兜底?一旦有一天发现,你为了那点不切实际的文艺情怀,把自己青春与生命的本钱都浪掷的差不多了,心智依然不成熟,性格依然有问题,身体破罐子破摔,事业还一事无成,那才是最大的不幸与悲哀。届时别说你搬三毛,你搬五毛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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