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株挺拔的松树,傲立在农舍小院的围墙旁,幽静的树下绿草丛中,生长着十余颗妖嫩羞涩的红玫瑰,宛如亭亭玉立的翩翩少女,满足于自己的娇美,在密密的草丛中欢快地轻歌曼舞,并不时抬起她们用露珠缀成王冠的头,自豪地瞥着松树,绽放出自己灿烂而又华丽的外表。我仿佛听见玫瑰在对松树说:虽然苍穹把我造化得如此渺小,可我依然雍容华贵。太阳洒进了小院,温馨的抚慰,荡起了玫瑰心里虚荣的涟漪。
天空虽然有大片的乌云掠过,但尚未连成一个整体,因此,阳光仍然顽强地从云朵的缝隙间穿出。或许是感觉到好时光已经不会长久,蜜蜂嗡嗡地在花间争分夺秒地采集花粉,受此撩拨,玫瑰愈加激动地展露出自己的芳姿靓影,妩媚之际倾情释放着撩人的虚荣芳香。玫瑰依虚荣而生存,虚荣是玫瑰本性中最普遍的,最根深蒂固的品质,一切传递给人的感情都产生于玫瑰的虚荣心,比如含苞欲放时的羞涩妩媚,绽放之中的雍容美艳,还有凋零前最后的超凡绝俗,这些都被虚荣心俘虏而成了人的感情。虚荣心从其实体来看是虚无的,一切对玫瑰的感情都产生于虚无,其现象表现为虚荣,虚荣华丽的外表,往往暗藏着不可预期的灾难,就象本已雍容而英挺的玫瑰,却还想拼命将躯干抽长,将花瓣变柔,疏不知,面对暴雨的那份既尴尬又后悔的结局正在悄悄来临。
午后,乌云终于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天际,雷电交加中,狂风和暴雨开始肆意践踏着小院,纤纤绿草凄怆地伏在地面泣哭,先前还在骄傲绽放着的玫瑰,除了生长在松树脚下的那几株花茎被扭曲,光秃秃的花托痛苦地低着头,伤心地看着自己引以为自豪的花瓣散落一地外,其余的玫瑰早已被暴风雨连根拔起,重重地抛弃在湿漉漉的青草上,苟延残喘。反观此刻的松树,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却是更加郁郁葱葱,盎然着一片浓绿的生机,清新欲滴之中,全是实实在在的自然真实。对玫瑰而言,暴风雨是一种罪恶,一切罪恶都产生于不甘寂寞,玫瑰取悦蜜蜂而使自己快乐的虚荣,恰恰就是罪恶孳生的温床,玫瑰就这样深深地陷入善良心灵的敌人——傲慢的泥坑里,不能自拔。
雨终于停了,然而在松树保护下的纤草和虽然受伤,但生命尚存的那几株玫瑰,却全然没有停下满足的感觉,雨珠从残存的玫瑰花瓣上慢慢滑落,被压迫的花瓣得以重新舒展身躯,又继续着先前的虚荣憧憬,殷切地盼望升到比现在更高的地方,去证明虚无的实在性。然而,因为玫瑰追求的是虚无,不曾在现实里有过的神秘幻觉,所以也就只能委身于模仿的潮流之中,蒙受下一轮灾难的折磨。唯有在暴风雨洗礼之后,展露出灿烂笑容的松树,在这一点上是个例外,虽然在玫瑰的眼里,松树作为英雄的象征只可能是悲剧中的主人翁,风和日丽的喜剧里,除了虚荣的玫瑰,主人翁中是没有英雄的。
夕阳还淹留在晴空万里的天上,红铜色的光线从松树针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照映在玫瑰贪婪展开的,没有一丝缝隙的花瓣上,于是虚荣也就显露无遗,并被全部储蓄在玫瑰的身上,使得花瓣暂时留存住象胭脂涂抹过的那种绚丽的红色。然而,我更愿意陶醉在松树被金色的阳光染成青春红晕的树干和针叶里,松树之所以青春长驻,就在于松树的针叶是谦虚和涵蓄的,完全没有玫瑰花瓣那种恣意夸张,因而留下了许多供虚荣排泄的缝隙,从而免受虚荣的任意驱使。
松树的针叶与玫瑰的花瓣对比,产生出一种创造的意境,从本质上而言,一切创造都是为了证明虚无的实在性,把包括虚荣在内的虚无看作自然之物,是习惯的力量。习惯是创造的天敌,束缚着创造的精彩绽放,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创造能够把虚荣从自然属性里区分开来。所以我以为,将虚荣与创造艺术上的兴趣相比较并加以思考的人,也许才能找到切实解决虚荣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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