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们搬进一座住宅区,刚去的时候很不适应,周围全是小吃店,每到中午空气中就会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酸菜鱼的辣椒味。楼道里的采光窗也被住户封死当成了自己的空间,整个楼道黑乎乎,楼梯扶手也油腻腻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要拿着手电以免被楼道里乱堆的杂物扳倒。
出来乍到,楼道里来来往往的面孔都是默然而距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男人都是光着膀子穿着花裤头,女人都是蓬头垢面,穿着吊带睡衣或着肥大能装下两个人的睡裙。他们几乎每天起很迟,早晨骂骂咧咧的聆着油条、麻团上楼,白天在家淅沥哗啦的搓麻将,晚上男女围坐在一起叫一盆酸菜鱼便在路边的昏暗的路灯下吆喝着喝啤酒,直到酒瓶歪歪倒倒的躺了一地才散伙。他们好象与这个竞争激烈生活节奏飞快的周围社会无关,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每天溜鸟,不知疲倦的聚在一起下象棋,谈论国际风云,为一个“神六”能否威慑美国而争的面红而赤,不欢而散。我很少与他们打招呼,即使面对面也不过是相互冷漠的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我家的太阳能坏了,要到顶楼维修,到6楼借公共楼道的钥匙。开门的是个憨厚的中年男子,房间内乱糟糟的,但给我钥匙的却是一个穿着体面,化装精致,擦着淡淡香水的中年妇女,她客气而疏远的语气和优雅的神态一下子让我想起了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中的人造型——张曼玉。
从那天开始,我注意到六楼的女人总是晚出晚归,穿着时尚得体,淡妆素雅,走过之后的楼道飘着一股淡淡香水的味道,高跟鞋有节奏的和韵律的声音非常好听,就连她提着垃圾袋下楼的神态,都很优雅,真的感觉很象《花样年华》中张曼玉。她与那些睡眼惺忪,穿着肥大睡群拖鞋,下楼买早点的女人不同,她的总是那么神态自若,不慌不忙,优雅得体,很难与我所看到她的家庭和她的男人相提并论。
也许这座楼里其他人看到我化装已经很习惯,他们好象根本不曾留意我,但他们在与六楼的女人相遇时明显表现出的鄙夷和不泄的神情。
一个四月的下午,楼下卖栀子花的老太太懒洋洋地张望着来往的行人;我握着一束浓香四溢的栀子花上楼,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再不还钱,就砍死你”一群人骂骂咧咧的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个可怜巴巴的男人竟然是六楼的男人,他不停地求着那些人再宽限些日子。
夜里两点,先生突然想起放在自行车里的皮包忘记拿了,我俩匆忙冲到楼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确切的说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那不是六楼的女人吗?”她正依偎在一个老头子的怀里,老头子又矮又胖,头发都快掉光了,站在一辆新的白色宝马车旁。
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把皮包找回家的,只觉的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直往上冲,以后再见到六楼的女人时,她总是装作没见到我,听说她的老公在一家汽车修理厂给一个秃头老头打工,老头还帮他还赌债。
楼道里依旧漆黑,一楼酸菜鱼馆生意仍旧火暴,昏暗的灯光下,那有节奏和韵律的高跟鞋的声音依旧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只是我们已搬到一个到处装满射像头,晚上到处都是虫鸣的住宅小区里了,其实,我心中还常常想起那个神态优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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