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在梁山山脚,那背阳的坡底。
三间茅舍,六付寿材。门上的匾额,黑漆斑驳,满灰的“义庄”两字,被破败的蛛网蒙了一层,又一层。
这是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这地方,刺客、杀手和剑侠都不会来。
游侠也不会来。生前的他们都不曾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这里。他们只会捏着早已汗湿手心的银票,言论纷纷。只有当他们手里的银票变成纸钱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义庄的门前。
我是这里的老大。
在这里,只有最冤的,没有更冤的;只有最惨的,没有更惨的。而最字号的人物,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因为我不是被刺客、杀手或剑侠中的任何一个杀死的,也不是被游侠判决斩首的。我实实在在的是冤死的,是最冤的,也是最惨的--我是被黑哨陷害的啊,我是她那黑到骨子里、烂到心里的哨子给吹死的啊!
这世上还能有比让黑哨陷害更冤的事么?没有!所以,当我把这事实摆在另五个陆陆续续来的冤魂面前时,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冤屈简直就无丝毫冤屈可言了,也就都心甘情愿的尊了我一声“老大”了。
白天,我就带着这几个小弟,在义庄里,赌下一个被冤的人。晚上,我就带他们去看黑哨是怎样以黑夜做掩护,却做到了比黑夜更黑的。
这天夜里,我们在像赌马前的相马一样,观摩了黑哨后回到庄上,继续修改着我们的赌注。当我们正在喝五吆六,大碗喝着黄泥水的时候;当我正抓起面前的纸钱和三把香,往桌上押的时候。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
我之所以称呼他为“人”,只是因为他确确实实还没变成鬼,至于他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人”,我作为一个异类,是无从知道的。
只见他一身夜行衣,蒙着的脸上只露出两点冷芒,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个纵身就到了门里。他伏在门后回头向门外四下里看了看,又侧耳听了一阵子,然后直接向我的床位走过去。
轻轻一推盖子,然后迅速把那个包袱塞了进去。重新盖好后,他没逗留,一猫身就到了门口,听了听,看了看,然后一闪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了。
我们都呆住了,七双眼睛互相看了又看,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
“老大,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你的冤屈,特意给你送东西来以示慰问呀?”老六是我们这些魂里最聪明的一个,他的分析,立即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一定是!”
“肯定是了!”
“没错儿,老大!”
我本也是想不出个名堂来,听他们这么一嚷嚷,心里不免一乐:“老天还算有眼啊!”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我一拍桌子:“好!咱一起去打开来看看!让弟兄们跟我一起分享分享,一起乐呵乐呵!”
大家一齐围到我的床位边,我环视一圈,大家都满是期待的眼神。
我打开包袱,顿时倒吸了一口阴气:好多金银珠宝啊!只见珍珠、玛瑙、翡翠、夜明珠,金砖、玉镯、银项圈满满一包,晃得大家眼都花了!
良久,老六忽然大哭着倒地跪在我面前:“老大,想不到你的冤屈这么深啊!呜呜呜……”。
大家直抱着我的腿痛哭了一夜,我愣愣地站着,已经欲哭无泪了。
忽闻得梁山上的公鸡叫了一遍,我才发现天已经快要亮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沸沸嚷嚷地咒骂声:“他真的收了杀手的黑钱,把我们一个个往杀手的刀下送么?!”
“要真是那样,咱把他的尸骨拉出来剁碎了喂狗!”
“对!咱要鞭尸三天再剁!”
“……”
我两眼一黑,边鬼话都听不见了。
2006.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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